柳秋意今日的衣服主色调,依然是一身白。
白衣如雪,衣襟上绣了美丽的绿梅花,头上只别了两只翡翠玉簪,整个人如霜雪般清丽脱俗。
柳秋意淡淡看了眼恒王,屈膝行礼,径直走到女眷席位落座。
她人淡如菊,不在意外界的评价。
景王和恒王斗来斗去,在柳秋意看来真的没有意思。人生不过百年光阴,人人到最后都是一抔黄土,权斗有何意义?
清冷孤傲的柳秋意,自然没想过,如果景王权斗失败,整个王府又会陷入何等糟糕的境地。
王妃脸色不太好看,这柳秋意,春日宴这种热闹场合,她还要穿一身白…
恒王还在挑刺,玉扇子摇得呼呼响,视线落到白白胖胖的张妙玉身上。
张妙玉倒是穿的艳丽,可惜身材太胖,远远瞧上去像只包了彩色油纸的糖丸子。
恒王打趣道:“张侧妃嫂嫂,今日宴会美食多,您敞开胃口吃。”
张妙玉眉眼弯弯,嗓音甜甜的:“好呀!谢谢恒王的提醒。”
张妙玉拎着裙摆,胖乎乎的身姿如丸子似,跑到了女眷席位。
那样子好像饿了几十天的灾民,直奔赈灾现场。
王妃揉揉眉心。
这张妙玉,天天就知道吃,脑子都被肥肉堆满了!一点智商都没有!
恒王视线转移,看到面色蜡黄的刘襄襄侧妃,惊讶道:“刘嫂嫂,王府是闹饥荒了?哎哟,二哥不愧是贤王,自己的女人都吃不饱饭呢。”
刘襄襄低下头,迅速离开。
即使被当面嘲讽,刘襄襄也不敢反驳申辩。
刘襄襄依稀记得,前世景王登基后,恒王直接在地方摇旗造反。景王耗费了十多年,才将这狗皮膏药似的恒王赶出庆国国土。恒王边关外霸占了一个小国,自立为王,经常骚扰庆国边境。
总之,恒王也是个不好惹的可怕人物。
刘襄襄不敢惹恒王,她要低调,她不能出风头。纵使每天粗茶淡饭,但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那就值了。
王妃听恒王大肆吐槽景王的侧妃,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
想象中的权斗,明争暗斗腥风血雨——复杂且阴毒,众生皆蝼蚁。
现实中的权斗,我当面嘲讽你的女人——简单且致命,无耻但有效。
为了挽回面子,王妃努力找借口:“庆越边境战事频起,王府女眷节衣缩食,也算是为边关的将士们出一份力。”
恒王哈哈大笑:“二嫂莫要找借口,边关将士不缺衣食,燕京依然富庶。啧啧,我看景王兄就是抠门,连自己的女人也照顾不好。”
话音刚落,沈又龄拎着裙摆姗姗来迟。芳菲苑太偏僻,她穿得笨重,走来的速度很慢。
沈又龄恭敬行礼,嗓音清亮:“王妃安,恒王安。”
恒王随意回过头,差点被沈又龄脑袋上的金簪子晃瞎了眼。
今天天不亮,沈又龄就开始梳洗打扮。
黑发梳成漂亮的飞天髻,发梢簪了两支金灿灿的簪子。右边别了一朵粉色的牡丹花。眉心贴红色花钿,两颊贴圆润的小珍珠,身穿碧色团蝶百花千水裙。
身姿如柳,明艳动人。
虽然是盛装打扮,但珠宝首饰的品质都次于王妃,并没有喧宾夺主。
恒王愣了下,忽然觉得脸有点疼。
他刚才还讽刺景王府穷,转眼就来了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儿。
王妃心里特解气。
虽然看不上出身卑贱的沈又龄,但沈又龄今日确实保住了王府的面子。
沈又龄行礼完毕,扶着采莲的手前往女眷席位,在最末端的位置坐下。
恒王浑身不舒服,他摇晃着玉扇子,故意挑刺:“庆越边境战事频起,王府女眷竟打扮得如此华丽,也不知为边关的将士们出一份力。”
王妃淡淡回应:“边关将士不缺衣食,燕京依然富庶,我景王府自然也不寒酸。”
恒王冷哼一声,走到左侧男子席位。
他黑眸扫了眼对面角落的沈又龄,但只看了几眼便失去兴趣,自顾自饮酒。
沈又龄模样甚美,可惜美得没有特色。举手投足太刻板,没有一点活泼灵动。
恒王和景王斗争多年,自然知道景王的底细。景王这几年对后宅女眷冷冷淡淡,凉薄之极。这沈又龄现在得宠,保不准过几日就失宠。
…
女眷席上,沈又龄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早上忙着梳洗打扮,现在还没吃上两口饭。
等会春日宴开席,她也不敢多吃,今天注定要饿肚子了。
采莲在沈又龄身后侍奉,她偷偷盯着对面的恒王,越看越觉得古怪:“主子,恒王身上的衣料是浮光锦..好生眼熟。”
沈又龄闻言,也偷瞄恒王身上的衣服。
这面料的纹路…
沈又龄惊讶,这好像是她偷卖出去的那半匹浮光锦啊!那成色、那花纹,沈又龄绝对没有看错。
沈又龄以团扇遮面,低声询问:“采莲,当初你卖那半匹浮光锦时,有人跟踪吗?”
采莲道:“主子放心,那天我出王府,头戴帷帽遮面,身上的衣服也换成普通样式。卖完浮光锦后,还绕着大街走了好几圈才回府,肯定无人察觉。”
沈又龄这才松了口气。
…
女眷席另一边,丫鬟雪梅正在为柳秋意倒茶。雪梅看看容貌昳丽的沈又龄,再看看一身雪白的柳秋意。
两人对比惨烈。
雪梅忍不住嘀咕:“主子,您一年四季都穿银白、浅素,不如换身鲜艳的衣服?”
柳秋意淡淡摇头:“艳丽则俗。”
她唯爱白色,纯白高洁。
那沈又龄穿金戴银,身上的珠宝首饰全都是景王的赏赐。在柳秋意看来,沈又龄已经不是独立的人了,是任凭景王打扮的玩偶。
真是可怜啊,彻底失去自我。
柳秋意同情沈又龄。
雪梅:“…”
可雪梅发自内心觉得,沈又龄打扮得虽然艳丽,但是看起来一点也不俗啊!艳丽得恰到好处,在人群中很醒目。
沈又龄打扮得漂亮,她身边的丫鬟采莲也打扮得精巧,主仆二人看上去特别养眼。
雪梅低头,再看看自己身上简陋的丫鬟衣服。她每个月的银钱都补贴家用,高洁孤傲的柳秋意又不喜欢金银俗物。
柳秋意从没有给雪梅赏钱,但会赏给雪梅几杯喝剩下的好茶。
雪梅不想喝茶,在她看来,好茶坏茶都是一个味儿,还不如赏钱呢。
…
春日宴即将开始,宾客们陆陆续续赶来。景王地位尊崇,来的宾客一个个位高权重。
沈又龄坐在角落里,无聊地张望。
不多时,沈又龄旁边的空位,坐下一位相貌清秀的绿衫少女。那女子似乎从没来过这种大场合,显得有些胆怯。
玄色长袍的青年走过来,温柔安慰:“柔儿莫怕,今日大庭广众,她不会欺负你。”
那绿衫少女怯生生地说:“云亭哥哥,今日我不该来的。万一惹公主生气…”
少女害怕地低头。
青年道:“莫怕,有我在。”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玄色长袍青年离去。
绿衫少女紧张地喝了一口茶水,才注意到明艳动人的沈又龄。
她视线落到沈又龄发梢华丽的金簪上,半晌,才谨慎又尊敬地打招呼:“我…我叫澹台柔,姐姐你是哪家千金?”
听到【澹台柔】三个字,沈又龄目光滴溜溜转,想起前段日子采苹告诉她的八卦。
最近一段日子,澹台柔的名声在燕京广为流传。
并不是因为她长相多美貌、身份多尊贵。相反,澹台柔只是景王妃的远房亲戚,父亲是个刚调到燕京的芝麻小官。
澹台柔刚到燕京不久,礼部侍郎晏云亭居然对她一见钟情。
晏云亭是何人?燕京有名的青年才俊,太子器重的良臣,前途不可限量。
神仙般的晏云亭,居然对一个容貌普通、家世普通的女子钟情,实在匪夷所思。
满燕京都知,当朝四公主一直心仪晏云亭,苦苦追了晏云亭多年。得知晏云亭喜欢澹台柔,四公主又气又恼,屡次故意折磨澹台柔。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为燕京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
沈又龄面色平静,自我介绍:“妾身是景王的侍妾沈又龄。”
听到“侍妾”二字,澹台柔俏脸表情古怪,眼底的鄙夷一闪而逝。
看沈又龄穿金戴银,华丽如牡丹,澹台柔还以为沈又龄是哪家千金小姐呢…没想到,好好的姑娘给人当妾。
澹台柔不再搭理沈又龄,起身走到旁边的空位,和沈又龄隔了一个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