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小慧不想继续在病房里闷着,于是让明美陪她出去走走。还好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不是很大,很适合出来散步。病房外有好多人都在。庞小慧走在明美的前面,宽松的病服套在她孱弱的身上,显得她清瘦许多。她撑了撑腰非常享受阳光带来的暖意。她撇头看向季明美问道:“你丈夫对你好吗?”
庞小慧不经意的提起童铭,让明美有些感慨。曾经的丈夫现在已经变成了前夫。但她不敢和庞小慧说。“还行吧!过日子的话可以将就。如果要情调的话可就成了奢侈品。明美不会把自己的生活描述得很完美,太完美的话就太假了。
正如她所料,庞小慧的确相信了她的话。“他是你的丈夫,也是你的爱人。你们将来的路还很长,要试着接受彼此才能把路走完。”庞小慧今天的感悟似乎也不少。
明美走近挨着她。“他只是丈夫,并不是爱人。”
庞小慧原本闭着眼睛享受阳光。在听了明美的话之后又睁开了。“那你的爱人呢?”
她的爱人早已和别人出双入对。或许早已不记得人生中有过一个她了。“我的爱人早就离开了我的人生。”季明美这话一语双关。她是想告诉庞小慧,爱人在她的心里已经死了。同时也在告诫自己,不要再沉浸在过去的感情中。
庞小慧又问:“他刚离开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明美转过身背对着她:“那感觉就是生不如死,每天都好像是在度日如年。脑子里不断浮现的是他的样子。但是扛过那段时间就好了许多。”
“你很棒!能抗得过去。不像我……”庞小慧又开始妄自菲薄。
明美正视着她,一字一句的告诉她:“相信我,你也会挺过去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带着笑容走出去,会变成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
庞小慧全当她是在安慰自己。自己心里很清楚,只怕这辈子她再也回不到当初大大咧咧的时候了。
明美要走的时候庞小慧坚持要送送她。明美在她的注视下离开。明美曾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对明美露出微笑。明美知道她是在和自己道别,于是也冲她挥了挥手。只是明美不知道这一次和她是永别。
明美一直都在做兼职来维持日常生活。偶尔她也还是会背着画箱出去写生。她在顺城走遍大街小巷,到处取景。她所画的画大多数都是一些景色和建筑。明美觉得自己应该画一画人像。她常常在公园中去写生,有的时候会画一些散步的老头老太太,有时又会画一些孩子。不知不觉绘画已然成为了她排解寂寞一种方法。
庞小慧出事的那一天,明美同样是在画画。她在画一幅鸢尾花的画。在她画完结尾的时候收到了艳姐的电话。那时候她才知道庞小慧自杀了。季明美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于是瘫坐在床上。此刻脑海中浮现的是她过往的音容相貌,还有那天她送自己离开的笑容。季明美接受不了,于是放声大吼大哭。就连隔壁邻居也听见她在撕心裂肺的哭。
等自己缓过来后又连忙打车过去医院见庞小慧的最后一面。明美到医院的时候艳姐也在,艳姐眼眶红红的。明美看见艳姐也忍不住和她相拥而泣。
庞小慧是割腕自杀的,明明护士已经将她房里的尖锐锋利的物品已经收了,可她最后还是自杀了。她割腕用的是平时吃饭用的铁勺子。庞小慧把它磨得无比锋利。让人难以想象她得磨多少个日夜。
先去见庞小慧的是她的父母以及其他亲属。艳姐和明美一直在外面等候。里面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流泪的。庞小慧的母亲甚至哭晕过去是被人架着出来。接下来进去的就是她和艳姐。这是明美第一次见已经往生的人,心里难免有些害怕。艳姐拉着她在医生的陪同下进来看到庞小慧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她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非常苍白。明美和艳姐几乎是同时哭出声来。
明美之前经过了和席暮诚之间的生离,如今又经历了和庞小慧的死别。可以说她的这半生可谓是悲苦到了极点。
庞小慧的葬礼是由她父母以及弟弟共同商量办理。而明美一直沉浸在悲痛中,那天是由艳姐亲自送她回去的。两人一起相约一定要送她最后一程。
如果说席暮诚的幸福使她动了去安徽的念头,那么庞小慧的死则是使她付诸了去安徽的行动。
庞小慧葬礼的那一天,明美剪去了自己的一头长发,换上黑衬衣黑长裤。手里捧了一束百花去到她的葬礼。庞小慧的妈妈一见着她和艳姐就忍不住痛哭。明美和艳姐也忍不住和庞妈妈抱头痛哭。
庞小慧的葬礼过后明美主动联系了曾好。告知她自己要去安徽,劳烦她帮忙找一个便宜一点的住处。
明美看着镜子里剪了学生头的自己,从心里感到整个人都充满了陌生。庞小慧的死确实是给她的撼动太大,这座城也给了她一个重大的打击。她重新燃起了继续绘画的想法。她不想再过这种没有灵魂的生活。
季明美和艳姐说了自己要去安徽的事。艳姐首先是劝她留下来。因为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情没人照应。明美却去意已决。她告诉艳姐:“我的前半生都在顺从别人,至于剩下的后半生我想自己做主,去追寻我自己曾经的梦想。”之前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都是被情势所迫。而现在她只想好好的去做完一件事。
艳姐想不到明美的心理会这么的脆弱。因为庞小慧的死竟然让她远走他乡。“明美凡事只要过了这个关口就好了。没必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明美摇摇头。“我不是因为小慧的死才决定走的。之前我就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一直没有实施而已。哪里有我的梦想在等着我。”
明美口口声声的说要去追梦。艳姐也无话可劝。“走的时候我送你。”
“不要。”明美直接拒绝。天知道她有多害怕送别。“经过了这么多,我太害怕离别了。所以就请让我走得悄无声息。”
看起来这孩子像是经历了许多事似的,说出的话总是那么老练。
离别在即,明美总能在阳台上站一两个小时,总是想多看看这座城市。走的前一天她去公墓把这件事告诉在那长眠的庞小慧。
这天天气不是很好,甚至还下起了细雨。明美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一头短发让她看起来较为成熟干练。她把花放在墓碑前,墓碑前照片上女孩的微笑永远是那么的灿烂,即使在这个阴雨绵绵的天气中看着就好似一道暖阳光。明美撑着黑色的伞笔直的站着凝视墓碑上的照片。
有些话在庞小慧生前没能给她说,现在终于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小慧,我离婚了。现在的我已经无家可归。之前没告诉你是害怕你受刺激,现在我终于可以对你说说心里话了。我不爱童铭却不得不跟他结婚,我爱席暮诚却求而不得。没有人知道当他走进婚礼殿堂的时候我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我本来可以有阻止这场婚礼的机会却被我的亲人生生剥夺。你说这让我怎么不恨?我曾真心的想过和童铭共度一生,可他已经有了爱人。我曾怨恨那个和席暮诚走进婚姻的女人,我觉得是她夺走了我的爱人。可我自己也做了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毫不知情的夺走了韩梅的爱人。现在我总算挽回了童铭和韩梅的爱情。没人知道我好不容易适应了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硬生生的从从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回到我最不愿意的城市生活。那天我回家看见所有的人生活的都好好的。我爸妈,我哥还有席暮诚,他们的生活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有改变。相反他们过得非常好。我看见席暮诚和他妻子携手共进的样子;看见我爸妈买菜遛弯的样子;还看见我哥哼着小曲进家门的样子;所有人都从过去走出来了,好像只有我沉浸在过去。是不是觉得很可笑?那时我心里有了去安徽的想法。真正让我绝望离开这里的还是你的离去。西城埋葬了我的爱情,顺城则埋葬了我的朋友。我太累了。”
说完话的季明美向墓碑鞠了三个躬之后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