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悄悄地立在荣禧堂外的拐角处,听到来往的丫鬟们在小声议论着苏莞丝被唐氏罚跪一事后,她心里顿时一凛。
按照苏莞丝的吩咐,此时她该去前院向冬儿求助才是。
以唐氏的聪慧,必定能从云枝故意透露出的血迹一事,加上薛赜礼给苏莞丝送来的药膏猜出些端倪来。
苏莞丝自会坚持为薛赜礼保守秘密,哪怕罚跪,也不会透露出半个字来。
云枝将此事告诉冬儿,并不是为了让薛赜礼来解救苏莞丝,而是为了一石二鸟。
既让唐氏在知晓薛赜礼受伤的真相后愈发痛恨苏妙嫣,也让薛赜礼怜惜、同情无辜的她被唐氏责罚。
这一出苦肉计,必定能让苏莞丝受益颇多。
云枝沉下心去前院寻找冬儿,瞧见冬儿的身影后立时走上前去说道:“冬儿哥哥,烦你救救我们姑娘吧。”
此时此刻的苏莞丝的确在荣禧堂内受苦。
唐氏必要罚她跪上一两个时辰才肯罢休,到时候苏莞丝的膝盖处定会刺痛不已。
云枝心疼她家姑娘,便红着眼眶说道:“太太不知为何盘问起我们姑娘那夜在普济寺有没有见过世子爷,姑娘不愿出卖了世子爷,便被太太罚了跪。”
冬儿立时一惊,忙道:“好端端地,太太怎么会盘问表姑娘?”
云枝摇摇头,泣着泪说:“咱们姑娘一心为了世子爷好,哪怕太太罚她跪上一夜,她也不会吐露出半个字来。只是姑娘腿疾未愈……”
冬儿自然也知晓苏莞丝的腿疾有些严重,不能被罚跪得太久。
他与云枝很是投缘,此时瞧见了云枝泪意涟涟的模样,立时拍着胸脯向她承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将世子爷请来。”
*
薛赜礼下朝后回了一趟翰林院。
葫芦巷内送了好几回消息,左不过是说苏妙嫣这里疼、那里不舒服,请薛赜礼过去瞧瞧。
薛赜礼腰间的伤势尚未痊愈,便只推说在外忙碌,让婆子们将薛国公府府内的府医带去为苏妙嫣诊治一番。
府医医术精湛,不逊色于宫中御医。
苏家覆灭的时候,苏妙嫣的嫡出幼弟被发配去宁古塔流放,途中不知为何消失不见。
这几年苏妙嫣没少央求着薛赜礼为他找寻幼弟的踪迹。
薛赜礼便花了不少心思去打探苏妙嫣弟弟的下落。
没想到在打探途中,竟是遭了刺客的袭击。
若不是薛赜礼自小习武、武艺高强,只怕早已死在了那人的冷箭之下。
那刺客在刺伤了薛赜礼之后,还放话说:“若你继续追查苏妙嫣弟弟一事,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为此,薛赜礼不得不花些心思去弄清楚那刺客的身份。
妙嫣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会与这穷凶极恶的刺客扯上关系?
就在薛赜礼疑惑不安之时,冬儿驾着马赶来了翰林院。
若非有了紧急之事,冬儿绝不会在他尚未下值时现身翰林院。
薛赜礼立时将他唤进屋内,追问缘由。
冬儿这便仓惶地将唐氏罚跪苏莞丝一事告诉了薛赜礼。
“表姑娘腿疾未愈,可受不得这等磋磨。”冬儿焦急地说道。
薛赜礼自是心绪难安,他本就因为普济寺那一夜的事而对苏莞丝心生愧疚,如今听了冬儿这话,心中的愧疚更甚。
一等下值,薛赜礼便与冬儿赶回了薛国公府。
荣禧堂外立着两个婆子,此时正不苟言笑地注视着影壁的方向。
约莫一刻钟后,一身湛蓝色官服的薛赜礼疾步而来,金澄澄的夕阳余晖洒落在他的肩头,衬出他清濯英武的身姿来。
嬷嬷见了薛赜礼,立时道:“世子爷总算回来了,太太等了您许久了。”
薛赜礼漠然着一张脸,并未理睬这两个婆子,只踩着匆匆的步伐走进了荣禧堂内。
回廊处的丫鬟们通报着“世子爷来了”的消息。
这一声给了跪在庭院中央的苏莞丝一个信号,一个可以上演苦肉计的信号。
只见她方才还跪得笔挺的身姿立时如弱柳一般朝着一侧倾倒而去,恰好等薛赜礼走进庭院时,苏莞丝便怯怯弱弱地晕倒在了地上。
薛赜礼顾不得要去给唐氏行礼问安,满心满眼只想着因自己的缘故连累了苏莞丝,害得腿疾未愈的她被母亲罚跪。
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没得让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他担责的道理。
所以,薛赜礼便如一阵风般疾速地奔至苏莞丝身旁,轻而易举地将瘦弱如细柳的苏莞丝抱进了怀中。
男人的怀抱热切又坚硬,一股沁人心扉的墨竹香味使得苏莞丝勉强睁开了杏眸。
薛赜礼也在担心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间,苏莞丝那双秋水似的明眸里烁起一阵泪花,只听她颤着嗓音说道:“大表哥,莞丝什么都没有说,您……您放心。”
如莺似啼的话音里藏着些细微的委屈。
薛赜礼瞥了她一眼,而后将眸光挪移到她的膝盖处,今日苏莞丝穿了身淡色素衫,料子十分薄透,正好能晕出一抹刺眼的红。
她竟是被罚跪得膝盖出了血。
薛赜礼蹙起剑眉,那双冷硬又清傲的眸子里骤然露出几分不忍心来。
“快去请府医。”他抱着苏莞丝起了身,连声吩咐着身后的冬儿。
正屋内的唐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立时让人去阻拦薛赜礼。
不想薛赜礼却不顾嬷嬷们的阻拦,执意要离去,又道:“一会儿我自会来向母亲请罪,如今还是表妹膝盖处的伤势最要紧。”
说着,薛赜礼便抱着苏莞丝朝着月华阁的方向走去。
唐氏一愣,心里愈发笃定了昨夜在普济寺内,薛赜礼与苏莞丝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没过多久,唐梦蝶和史依兰那儿都派了人来打探消息。
唐氏懒怠参与她们这些拈酸吃醋的小把戏,便勒令婆子们关上荣禧堂的院门,凭谁来都不见。
金嬷嬷本以为经由薛赜礼这么一闹,唐氏定然会十分愤怒,说不准还会迁怒苏莞丝,没想到唐氏却一派淡然地坐在太师椅里品茶,脸上根本不见任何怒色。
“太太可真是好定力。”金嬷嬷奉承地笑道。
唐氏白了她一眼,只道:“我从前倒是看低了这苏莞丝,没想到她竟是咱们这一院子的姑娘里最聪明的一个,若她能哄得礼哥儿淡了对苏妙嫣的心思,我倒是可以赏她一个贵妾的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