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是坐着吧!”苏远山猛地抬头,眼底血丝狰狞,“臣惶恐,当不起这声‘卿’!”
萧景煜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眸色渐深。
他早知苏家父女一脉相承的倔,却不想这老狐狸连君臣礼仪都敢撕破。
萧瑟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忙捧着茶盘进来打圆场,赶忙上前,向苏远山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说得小心翼翼,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苏远山的表情,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苏大人消消气,那日陛下中了药,又误闯进云烟阁,这才发生了那些事。”
“陛下对苏姑娘绝无恶意,他心里其实是很在意苏姑娘的,陛下也是一时情急……”
“情急?”苏远山冷笑一声,抓起茶盏“咕咚”灌下,茶水泼湿前襟也浑然不觉。
“我女儿在榻上虚弱至极,陛下倒有闲情逸致召老臣喝茶?”
他“哐当”撂下茶盏,袖中抖出张宣纸——竟是三个月前沐榜眼退婚时,他亲自写下的状书!
“当年沐文昌那竖子悔婚,臣能连夜雇人往他院里泼粪,如今……”
苏远山将状书拍在案上,枯瘦指节几乎戳破宣纸,“陛下是天子,臣自然动不得,但若清儿有个三长两短——”
萧景煜虽然知道苏婉清还不至于那么虚弱但毕竟是自己做错的事情不好辩解。
“苏远山!”萧景煜厉声喝断,帝王威压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你当朕是那等始乱终弃之徒?朕想问问,你是否愿意让婉清进宫?朕定会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在宫里享尽荣华富贵。””
苏远山浑身一震,这才惊觉失言,却仍梗着脖子道:“陛下若真有心,便该放清儿自由!”
“她自小体弱,受不得宫规约束,前日还因偷吃酱肘子被御史夫人训斥……”
萧瑟听出了苏远山的拒绝,心中十分担忧。
在他看来,这可是苏氏光门耀祖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把女儿送进宫里,苏远山居然就这样拒绝了。
他忍不住劝道:“苏大人,您可要想清楚啊,这可是天大的机遇,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苏远山听了萧瑟的话,心中满是不屑和愤怒。他在心里暗暗骂道:“为了自家升迁,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这种事我苏远山绝对做不出来!”
他再次强调:“臣的女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调理身体,其他的都不重要。”
“还望陛下能体谅臣作为父亲的苦心。”
萧景煜险些气笑。
这老狐狸连“酱肘子”都搬出来了,分明是铁了心要拒婚!他屈指叩了叩案上状书,忽然道:“苏卿可知,沐文昌上月被迁去岭南?”
苏远山一愣。
“他路过云州时,马车轮轴突然断裂,摔断了三根肋骨。”
萧景煜慢条斯理抿了口冷茶,“巧的是,那车夫曾在苏氏温泉庄做过马倌。”
苏父额角渗出冷汗。
“朕不追究,是因你护女心切。”萧景煜起身逼近,玄色衣摆扫过苏父颤抖的指尖,“但苏婉清,朕要定了。”
就在这时,陆太医被召入山庄的北院。
萧景煜还在里面谈话,所以未得入召的陆太医跪在厅外,满脑子都是苏婉清枕下那枚龙纹玉佩。
他活了大半辈子,给先帝妃子诊过喜脉,替太后调过毒羹,却从没像今日这般如履薄冰。
萧瑟看到陆太医报后宣召,陆太医一路小跑着进来,额头上满是汗珠,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萧景煜便急切地问道:“陆太医,苏小姐的健康情况究竟如何?你且如实说来。”
陆太医胡子一抖,差点捏碎药箱里的砒霜瓶。
想起刚刚榻上少女裹着锦被,脸颊还带着高热未褪的潮红。
手里却攥着把瓜子嗑得欢实,仿佛昨日险些被皇帝“就地正法”的是旁人。
陆太医心中一阵挣扎,面对皇帝的急迫性和苏婉清的实际情况,他有些犹豫。
他知道,皇帝此刻肯定希望听到苏婉清并无大碍、能够尽快侍寝的消息。
可苏婉清的脉象显示,她确实尚需调理,短时间内难以侍寝。
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苏家姑娘脉象虚浮,气血两亏,显然是受惊过度,尚需长时间调理,目前恐怕难以侍寝。”
他硬着头皮胡诌,余光偷瞄萧景煜的脸色,“若强行入宫,只怕……”
“只怕什么?”萧景煜忽然打断,目光如刀。
陆太医咽了咽口水:“只怕于以后子嗣有碍。”
满室死寂。苏远山猛地揪住太医衣领:“你再说一遍?!”
“陛下,老臣绝无虚言!”陆太医趁机挣脱苏远山,掏出一把干草药。
“此乃栖霞山特产的断肠草,配合温泉药浴再加上臣开的药方,可调理姑娘的……”
“断肠草?!”苏远山一把抢过草药砸在地上,“你想毒死清儿?”
“苏卿!”萧景煜终于忍无可忍,“朕会吩咐下去,让太医院准备天山雪莲、千年灵芝等珍贵药材,给苏姑娘调养身体。”
“陆太医,你务必用心诊治,若苏姑娘有任何闪失,朕唯你是问。太医院明日便送天山雪莲来,朕就不信——”
陆太医感受到皇帝的关心与压力。
他知道,这件事牵扯甚广,若是处理不好,自己恐怕也会受到牵连。他连忙跪地谢恩:“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另一边,庆国公府的马车驶出山庄时,林若寒正将蔷薇香膏抹在腕间。
车帘外雨声渐歇,她却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她想起重生后的这些日子。
本以为能顺利接近皇帝,改变命运,可没想到在山庄的计划却彻底失败了。
庆国公夫人坐在林若寒身旁,看着女儿的样子,心中满是担忧。
她发现女儿生病后变得越发陌生,母女之间曾经的亲情似乎也变淡了。
她不禁回忆起自己为保护家族而做出的牺牲,为了家族的利益。
她不得不放弃一些与女儿相处的时光,可如今女儿却好像对自己充满了疏离感,这让她心中满是苦涩。
“小姐,喝口参茶吧。”素琴捧着暖炉凑近,却被林若寒推开。
参茶泼湿裙摆,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车窗外的景致。
林若寒盯着水渍,恍惚看见前世的自己——大婚那日,她穿着嫁衣跌在雨里沈砚之撑着伞从她身边走过,伞沿的水全浇在她凤冠上。
前世,她为了沈砚之付出了一切,却换来无尽的屈辱和痛苦。她怀疑自己重生的意义,难道一切都只是徒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