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娘将一条裙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看。
一时也没有了主意,不知道怎么改动这裙子,才能让它卖上好价钱。
这么好的料子,要是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
看了半天,也想不出法子,小喜娘只能把裙子往一旁放:“这裙子已经破了,缝也没法缝了,回头看看能不能拆了做鞋面,或者做点别的。”
真要是乡下丫头穿,随便缝缝补补,也不是不可以。
可这料子一看就不便宜,乡下的丫头可穿不了这么好的料子,别活计还没做就刮了丝。
“没事。”
花青牛蹲下身子,扯了裙子的下摆打量。
银红色锦缎裙,一看就是价格极其昂贵的料子,被人从腰际扯开,一直撕裂到下摆。
扯开的那一片是腰侧,好在裙摆上大朵的牡丹并没有被扯坏。
这裙子,肯定有办法修改的。
花青牛低头沉思,她记得小时候淘气,总喜欢拿着剪刀剪各种花花朵朵。
有一次,她把姐姐新做的裙子前后各剪了两个洞。
那一次姐姐第一次和她生气,也是唯一的一次。
还是祖母想了办法,用店里的零头布,给姐姐把破裙子拆开,拼了个八片交窬裙。
裙子做好就被母亲拿去店里打了样,姐姐的新裙子一直到大年三十晚上,才从店里拿回来。
凡是有来给家中女儿做新衣的,就没有不喜欢姐姐那条裙子的。
店里因为这裙子,年前还小挣了一笔。
八片交窬裙,在那个新年,成了京城少女最新颖的裙子,谁要是没有一条天衣坊出的交窬裙,都不好意思走亲戚出门。
想起祖母做的裙子,花青牛的心里溢满了说不出的酸楚。
她蹲下身,抬手在裙子上比划给小喜娘看,“婶子你只管试试,这里拆了,要这么裁……”
她看了一眼旁边蹬出窟窿的粉蓝色的床单,一把扯了过来,“里面拼上这个,这样……这样……”
闻言,小喜娘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半信半疑道:“这样行吗?。”
她绣活做的好,缝缝补补也行,但是花青牛说的这种裙子,她还真没做过。
这裙子和床单也不是同一种布料,如果做的不好,不但裙子废了,裙子和床单也都废了。
“行的。”
花青牛索性拿了针线篓里的剪刀,自己剪剪拼拼,很快一件八片交窬裙就有了最初的雏形。
“这真的能行?”
小喜娘满是疑问,她的手不算多巧,年轻的时候虽也在绣楼做过活,手艺只是平平。
花青牛兄妹几个在郭家庄落脚,她见不得这几个孩子可怜,也帮着给他们缝补过几次衣服。
这几个孩子也是懂事的,换了别人,她可不敢搭理。
两人说着话,小喜奶奶摸索着端了碗温水过来。
自从儿子死后,老人眼睛就哭坏了,只能看见个光影。走路摸索着点,也不算妨碍,还能帮着小喜娘浆洗。
“青牛啊,喝水。”
老人还是老一辈的习惯,家中再穷客人来了,一碗温热的水还是有的。
“奶奶,我来,您慢些。”
花青牛忙上前接了装满热水的大碗,自己先喝几口,剩下的一半递给黄鼠。
黄鼠又饥又渴,接过去仰头灌下。
“还喝不?”老人接过空碗慈爱地问道,“再给你们倒一碗。”
“谢谢奶奶。”花青牛和黄鼠异口同声,“不喝了。”
喝完水,花青牛也没时间久留:“奶奶,婶子我们走了,有事让小福去后面窝棚叫我。”
小喜娘忙抬头:“哎,别走啊,你们吃了没?锅里还有菜糊糊,一人喝一碗再回去。”
花青牛回了一声“吃了”。
黄鼠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唱起了大戏。
婆媳俩闻声看过来,羞的黄鼠满脸通红:“吃了的,就是刚刚水喝多了。”
“吃啥吃。”
小喜娘利索地起身,就准备进屋,“锅里还有菜粥,你们喝一碗再走。”
“不了,不了,我们真吃过了。”
黄鼠慌忙摆手,拔腿就往家里跑,跑了几步想起瘸腿椅子还丢在地上,又转头跑回来搬起椅子再往家跑。
深怕自己跑慢,小喜娘要拉着他吃菜粥。
黄鼠跑的急,步子又迈的大,踉踉跄跄差点没摔着。
看的小喜娘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心中又心疼又难受,都是穷闹的。
这个时候野菜都出来了,吃不饱的人家不多。
只有小喜家,没有壮劳力,田地又卖了大半。早上熬一顿菜粥能吃到晚上,省粮也省柴火。
花青牛和黄鼠他们虽然住的离小喜家近,却绝对不会吃人家的粮食。
他们都知道,真要把早上剩的菜粥吃了,小喜全家下半晌就要挨饿。
见黄鼠跑的不见身影,小喜娘面色有些哀怨,叹了口气看向花青牛:“青牛,婶家虽穷,一顿菜粥还是有的。”
“我知道。”
花青牛笑呵呵地弯腰提起麻袋,“我是真吃过了,昨个宋家不是施粥嘛,我们四个人得了四碗粥呢,早上就是吃的菜粥。
宋家绣庄施粥小喜娘是知道的,附近有那过日子仔细的,领了全家老少去,得了好几碗绸粥。
她也想带着两个孩子去,婆婆拦着不让,说家里还有几亩薄田一片桑田,还没到和流浪儿们争吃的时候。
想到家里的日子,小喜娘低声叹了口气,又蹲下身子细细洗刷袄裙上的脏污。只是终究还是没忍住,几滴泪从面上滑落,落进衣裙的绣花里。
“婶子。”
花青牛挠头,想了想蹲下身子,将怀里的粮袋掏出来给小喜娘看:“你看,我们有粮的。”
“啥呀。”
一旁几乎半瞎的小喜奶仰头,眯着眼看过来,“青牛,你去城里又捡了啥好东西啊。”
“没啥,那城里能有啥好东西轮到青牛捡。”
小喜娘抹了一把泪,将花青牛拽出来的布袋往怀里塞了塞。
“行了,你回去吧。这日头还早,有空去山里转转,这季节山里野菜啥的都有,老天饿不死勤快人。”
花青牛起身准备走,想了想又从麻包里掏出两个花纹精致的瓷碟,放在小喜家的桌子上。
这缺口少瓷的碟子,别人不稀罕,乡下人是不会介意的。
小喜娘瞥了一眼,也没吭声,青牛给她就拿着,回头让小喜给他们送点地里的菜去。
几个孩子就够不容易的,她也不能凭白占孩子们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