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推荐
拒绝书荒

第6章

檐角冰棱滴着水,院墙根还堆着未化尽的残雪。

林常氏蹲在灶房门口择荠菜,手指叫冰水浸得通红。

开春头茬野菜最是鲜嫩,掺上玉米面蒸窝头,够全家吃两天。

土坯房梁上悬着的腊肉早没了影,只剩根黢黑的麻绳在穿堂风里晃荡。

“常大娘!”篱笆外传来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里正家的青骡子喷着白汽。

“县衙来人了!”林常氏手里荠菜撒了满地,去年冬至征兵的衙役也是这般叫门,带走了家中的三个劳力。

两个戴红缨帽的差役踩着泥浆进来,牛皮靴在春耕未翻的硬土上留下深坑。

年长的那个展开黄麻纸:”林大牛并林长遇、林长斯兄弟,戍边归来途中遇鞑子,他们那队人一个都没逃回来…”

王氏正抱着磨盘推豆子,磨棍”咚”地砸在脚背上。

李氏从鸡窝探出头,手里刚摸的热鸡蛋骨碌碌滚进泥水里。

“军爷?您说什么?”

差役似有些无奈,叹口气:“林家村八个人,归来途中撞上了鞑子劫粮,一群人都遇难了,尸身……”

差役看着一群女人再叹一口气:“尸身都找不到了,怕是只得立衣冠冢了,婶子节哀顺变。”

林常氏后腰抵住水井辘轳,井绳勒进掌心的旧疤,那是老二出生那年,她连夜打水洗衣落下的。

差役嘴还在张合,说的该是抚恤银钱的事情。

“抚恤银钱得过了这个月才到,家中先办丧事吧,我们就不多留了,还有几家得去……”

东厢房破窗纸哗啦作响。

林长宁裹着大哥露棉絮的夹袄出来,苍白的脸映着雪光。

硬是撑着病体从差役手里稳稳接过文书:”军爷辛苦,喝碗糖水再走?”

差役摇摇头,看着面前斯文俊秀的小郎君:“不必了,还有几家要走。”

身着大哥衣服打扮成郎君模样的林长宁略微拱手:“辛苦差役大哥了,是否能告知我父和两位兄长是在哪块出的事?”

说着,林长宁就塞了一些散碎铜钱到了差役手中。

差役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长宁,心中暗道这家的小郎君会做人,霎时眉开眼笑接过铜板子:

“是在隆化回来的路上撞上的鞑子,听当地的戍边卫讲,应该是从一个废弃的堡垒穿过来的,你父亲兄长大概是经过地堡遭了难。”

林长宁点点头,恭敬的将人送出了门。

后院猪圈突然传来闷响。

林长平栽在喂猪的泔水桶旁,补丁撂补丁的棉袄浸得精湿。

王氏顾不得悲痛急急喊出了声。

“六郎!”

堂屋的祖宗牌位在供桌上投下森森暗影。

林常氏觉得胸口像压着磨盘,耳边嗡嗡作响。

“娘!娘您别吓我们!”

林长宁和牛二媳妇一左一右架住了瘫软的林常氏。

王氏也扶将起来了昏过去的小叔。

三个女眷将婆母和小叔安置好后均是一脸悲痛之色。

林长宁更是要把肺管子咳出来一般。

待缓了缓,林长宁看着捂脸痛哭的大嫂嫂。

“大嫂嫂,去请下郎中给娘和阿弟看看。”

林长宁将喉咙的痒意压了下去,声音轻得像飘在雨里的梧桐絮,对着六神无主的王大嫂嫂吩咐着。

王大嫂嫂楷了楷眼泪:“这就去,看我,都慌了神,还得五娘提醒。”

春分前的日头都是灰蒙蒙的。

王氏把最后一只银耳坠塞给郎中时,檐下冰棱正巧坠下来,在晒药的石碾子上摔得粉碎。

那对耳坠是出嫁时娘给的压箱底,一直没舍得动,只是现下,丧事还没办,小姑小叔身体也不好,家中用钱的地甚多,婆母手里银钱也不丰裕,先顶一顶也好。

“劳您看看我婆母。”

王氏撩开堂屋打着补丁的蓝布帘,晨光漏进来照见林常氏苍白的脸。

王氏看着病弱的一家子眼泪霎时又决了堤。

二丫看着娘亲垂泪忙牵着手宽慰:“阿娘,你别哭……”

王氏擦擦泪水抱住女儿看着郎中看诊。

郎中三根手指搭在妇人腕间,眉头越皱越紧。

窗根下熬药的陶罐咕嘟作响,苦艾味混着陈年屋梁的霉味在屋里盘旋。

这是他前几天开的治风寒的药,还未喝尽,林常氏又急昏了过去。

来的路上听王氏说起来了,一家子死的死,病的病,天可怜见了,以后这一家孤儿寡母可怎么过活。

“急火攻心,痰迷心窍。”

郎中蘸着茶碗在炕沿写药方,水迹在陈年油垢上晕成莲花状。

“白茅根三钱,竹沥半盏…”

看完了林常氏,郎中又走到西屋给林长平看诊。

眼瞅着前几天好上一点点的六郎不过两天时间,又陷入了昏迷。

“六郎这风寒是打骨髓里发的。”

银针在百会穴颤巍巍地晃,”若不能安心静养,怕是…”

后半句被林长宁突然爆发的咳嗽截断了。

郎中扫了一眼林长宁继续道:“若不能安心静养,以后怕是于寿数有碍,五娘,我再给你看看,我瞧着你的身体也不大好。”

林长宁犹豫一下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床边伸出来手。

郎中细细把过脉松了口气:“恢复的倒比六郎好些,不过五娘,你也少些思虑才好。”

林长宁点点头:“谢谢叔公。”

“抓药的钱…”

牛氏摸着空荡荡的袖口,有些窘迫,家中是婆母管钱,岁收不丰,绣品也才秀了一半,灶房梁上挂的腊肠早换成药包,连装盐的陶罐都见了底。

家中着实不太宽裕……

王氏接口:“二弟妹,已经给过叔公了,叔公抓药就好,不够我再想办法……”

郎中摇摇头:“尽够了……”

临走时郎中往药箱底层摸出个油纸包:”这是上回给周大户家多配的参须。”

“林家媳妇,若你家六郎晚上起热不好了,煎煮了给人灌下。”

王氏心里一跳:“叔公,你是说六郎?”

郎中叹口气:“前刚说过两人底子差,五娘倒还好些,六郎风寒又遇急症,怕是夜里发热,不好压制,药性烈的怕他身体撑不住,药性温和些的,贵,都是穷苦人家,也吃不起金贵药,夜里注意些喝完药,一有不好就灌下参须……”

王氏再次抹泪:“谢谢叔公了,以后家中可怎么办啊。”

林长宁看着王氏送走了郎中揉了揉额角。

没记错,明天女主的父亲就会上门来讨要田产。

林父一死,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真挺难说的。

好在还未出丧,明天得想些法子,莫让家里吃亏才好。

微信阅读
分享到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