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寒意还凝在指缝,余逸猛地睁眼,看到头顶垂落的青纱帐被晨风掀起涟漪。
昨夜在泉边枕石而眠的记忆碎片般坠落,他下意识攥紧手掌——那些淡金色的纹路早已褪去,连半点灵压都探不到。
“新来的,再赖床就赶不上晨钟了!”粗布帘子被掀开,杜轩抱着三根竹简撞进来,衣襟上沾着露水,”韩长老说今日要测新弟子的筋骨强度,你……”
余逸盯着对方束腰的玉带发怔。
昨夜山涧里游动的金丝灵力仍缠绕在经脉间,他分明记得自己用最后一丝气力将灵力波动压制到炼气初期。
此刻丹田却像破了个窟窿,无论怎么运转周天都聚不起半点灵气。
“你该不会把《引气诀》当睡前话本看吧?”杜轩把竹简拍在榻边,泛黄的书页里掉出半片焦黑的蝴蝶翅膀——昨夜金麒麟现世时焚化的萤虫残骸。
校场上的青石砖还凝着霜,余逸裹紧单薄的灰布短打,看前排少年们头顶蒸腾的白雾在朝阳里织成蛛网。
他故意踩着硌脚的草鞋往石阶上一坐,伸手拨弄脚边瑟瑟发抖的蒲公英。
这个动作让腰间的麒麟胎记恰好暴露在晨光里,远处观礼台上玄机子掌中的茶盏突然泛起涟漪。
“下等资质。”韩长老的判笔在名册上戳出墨点。
前方测力石绽放的青光里,李青正将千斤重的玄铁鼎抡得虎虎生风。
那鼎身饕餮纹在灵力灌注下活过来似的,血盆大口几乎要咬碎测灵石表面的冰裂纹。
轮到余逸时,他盯着自己掌心尚未消退的灼痕发怔。
昨夜金麒麟钻入经脉时的刺痛感突然翻涌,丹田深处蛰伏的灵力漩涡不受控地旋转起来。
测力石表面腾起细小的金芒,却在触及他指尖的瞬间黯淡如死灰。
“十……十二斤?”执事弟子盯着测灵石表面的刻度,声音卡在喉间。
这个数值连刚入门的药童都不如,围观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嗤笑。
余逸踉跄着后退两步,恰到好处地让衣摆沾上李青踢翻的墨汁——泼溅的墨迹恰好遮住他鞋尖悄然凝聚的灵纹。
“朽木不可雕。”韩长老的判笔重重落下,却在宣纸上晕开诡异的金斑。
余逸垂头盯着自己缩在袖中的左手,三根指尖正泛着玉质的光泽。
方才触碰到测灵石的刹那,他分明感受到地脉深处传来某种共鸣,仿佛有万钧之力顺着经络倒灌而入,又被掌心麒麟印强行压制回筑基期的水准。
杜轩拽着他往膳堂跑时,余逸注意到玄机子的玉冠在晨风里微微偏斜。
掌门看似在听韩长老禀报,食指却始终摩挲着腰间龟甲——那枚昨夜因麒麟现世而开裂的占卜法器,此刻裂纹里正渗出缕缕金烟。
“你早上摸测灵石的时候,李青怀里那面窥灵镜碎了。”杜轩把黍米饼掰成两半,碎屑落进粥碗激起点点灵光,”韩长老说是法器年久失修,可我看到有金线顺着你的裤脚钻进地砖……”
余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半块饼子精准地掉进邻桌师姐的汤碗。
柳如烟青丝间垂落的步摇晃出清脆声响,她转身时袖中飘落的安神香正好罩住杜轩未说完的话。
余逸透过蒸腾的热气看到她的耳坠——两枚雕着麒麟踏云纹的玉珏,与昨夜神兽额间的印记分毫不差。
日影西斜时,余逸蹲在藏书阁后墙根逗弄蚂蚁。
他故意用草茎引着虫群往《九州异兽考》的残页上爬,书页间昨夜被金焰灼穿的孔洞恰好组成麒麟踏云的图案。
当第七只蚂蚁钻进空洞时,地面忽然传来细微震动,他抬头看见问心殿屋脊上的嘲风兽首正缓缓转向这个方位。
“明日考校的是《四海志异》与《灵枢百草经》。”杜轩的声音从头顶榆树传来,他倒挂在枝桠间,发梢垂落的槐花落在余逸衣领里,”韩长老特意强调要考近古时期的仙魔大战……”
余逸捏着槐花的手指蓦地收紧。
晨起时丹田异常的灵力漩涡又开始翻涌,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识海——前世熬夜查资料的电脑蓝光,书架上那排被咖啡渍浸染的《修真文明考据》,最后定格在穿越前正在批注的《仙魔大战阵法图谱》复印件。
暮色染红飞檐时,他借着帮膳堂挑水的由头来到灵泉边。
木桶沉入水面的刹那,昨夜消失的金丝再度浮现,这次它们没有流向山涧,而是顺着桶壁攀上他手腕,在麒麟胎记处汇聚成模糊的星图。
余逸望着水中晃动的月影轻笑,终于放任几缕灵力渗入怀中那本《四海志异》——书页间所有关于”金麟阁”的记载正被某种力量逐字篡改,最后一行小篆扭曲成麒麟衔剑的图腾。
暮鼓声惊飞檐角雀鸟时,余逸正把《四海志异》垫在膳堂长凳下。
油灯将书脊投在墙上的影子拉得扭曲,倒像是昨夜山涧里游走的金麒麟轮廓。
“第二试,问经。”韩长老的判笔敲在青铜鼎上,震得檐下铜铃嗡嗡作响。
李青斜睨着后排缩在阴影里的余逸,故意将《灵枢百草经》翻得哗啦作响:”听说有人连龙涎草和凤血藤都分不清?”
玄机子端坐观礼台,看着余逸在提问时揪住袖口的褶皱。
少年答到”九幽魔尊破封年份”时,突然被自己衣带绊了个趔趄,脱口而出的错误答案让全场哗然。
没人注意到他踉跄时,鞋跟碾碎了青砖缝隙里新钻出的金线菌丝。
“三百年前?”柳如烟攥紧腰间药囊,望着余逸被罚站的背影蹙眉。
昨夜她分明看见这少年在灵泉边,用金线菌在石板上刻出精确的魔尊封印阵图。
杜轩在考校间隙偷偷往余逸手心塞了块饴糖。
糖纸展开是张歪扭的示意图——问心殿地下灵脉走向与测灵石共鸣的轨迹,恰好能解释晨间余逸触碰测灵石时的异象。
余逸嚼着糖块轻笑,舌尖突然尝到铁锈味,丹田里蛰伏的灵力漩涡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
当韩长老问到”天阶灵兽弱点”时,余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扶着廊柱弯下腰,袖中暗藏的《九州异兽考》残页悄然飘落。
泛黄纸页上的麒麟图纹被穿堂风掀起,不偏不倚盖住李青脚下正在凝聚的窥灵镜碎片。
“连青鸾属火都不知,果然废物!”李青的嗤笑引来看热闹的弟子们哄堂大笑。
余逸垂头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正有细密金纹沿着经络蔓延。
昨夜被金麒麟灼伤的经脉突突跳动,仿佛在催促他释放压抑整日的力量。
玄机子突然起身,腰间龟甲坠落的金粉在夕阳里织成星图。
老人抬手示意最后一项考核开始时,余逸注意到观礼台下的青石板正渗出淡金雾气——那是地脉灵力被某种存在强行牵引的征兆。
“展示你们的特殊天赋。”韩长老的判笔悬在半空,笔尖朱砂滴落在余逸名册上,晕开血似的红痕。
李青率先催动灵力,玄铁鼎上的饕餮纹竟脱离鼎身,化作黑雾将整个校场笼罩。
余逸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走到场中。
他解开束发的草绳,任凭夜风将碎发吹得凌乱。
当第一颗星子亮起时,少年突然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暗藏整日的灵力轰然炸开。
“天地玄黄,万灵归藏!”随着晦涩咒文响起,余逸掌心麒麟胎记突然迸射金光。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青石板缝隙疯狂涌出金线,在他脚下汇聚成玄奥的星斗阵图。
李青的饕餮黑雾触到金光的刹那,竟发出凄厉哀嚎消散无形。
云层深处传来清越嘶鸣,金光中踏出的巨兽令全场呼吸骤停。
金麒麟昂首睥睨众生,额间火纹与余逸胎记交相辉映。
它踏碎虚空时溅落的金焰,在地面烧灼出与昨夜灵泉边如出一辙的焦痕。
“幻术!
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法器!”韩长老的判笔化作青光袭来,却在触及麒麟虚影时寸寸崩裂。
余逸踉跄着后退,嘴角溢出的血线被他用袖口飞快抹去——过度催动天命召唤的反噬,让他筑基期的灵力瞬间见底。
玄机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场中。
老人枯槁的手掌按在余逸肩头,渡来的灵力却像泥牛入海。”此子与宗门有缘。”掌门袖中龟甲碎片簌簌而落,落地竟拼成麒麟踏云卦象。
韩长老还想争辩,却被玄机子眼中流转的星芒慑住话语。
余逸在杜轩搀扶下走向弟子舍时,听见身后柳如烟打翻药瓶的脆响。
他故意让半片《四海志异》残页飘落,书页间被篡改的”金麟阁”三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金芒。
远处问心殿屋脊,嘲风兽首正对着他离去的方向低吼。
夜色渐深时,余逸蜷在硬板床上数窗棂投下的星辉。
丹田空虚带来的寒意让他想起前世熬夜备考时的咖啡杯,那些在古籍批注里埋下的伏笔,此刻正在异世界的地脉中生根发芽。
他摩挲着枕下杜轩偷塞来的《灵脉通考》,书脊夹层里露出半截金线菌绘制的问心殿地图。
晨雾未散,余逸叼着草茎晃悠到宗门小比的签到处。
他故意把木牌拿反,惹得登记弟子直翻白眼。
当抽签筒递到面前时,少年指尖轻轻擦过筒身——昨夜用金麒麟余焰熔炼的窥灵镜粉末,正悄然渗入每个竹签的纹路。
观礼台上,玄机子望着余逸懒散的背影,掌心龟甲突然发烫。
裂纹中渗出的金烟在空中凝成小篆:麒麟现,劫起东南。
老人抬眼望向问心殿方向,正见柳如烟发间玉珏在晨光里折射出星图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