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望京的天空总是阴雨绵绵的。
六岁的沈梨初乖巧地坐在屋檐下,明明瓷白色的小脸已经被冻得有些泛紫,鼻头也通红通红的,但她仍旧眼巴巴地探着脑袋往院子里的铁艺大门处不停张望着。
终于——
高墙外面传来一丝动静,但迟迟未见人从铁艺大门处推门而入。
沈梨初一双乌黑湿润的圆瞳中流露出几分失望来。
天色已擦黑,看来今天许阿姨也不会回来做晚餐了。
沈梨初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没关系,小饼干和牛奶也能吃得饱饱的。
此处虽是属于望京富人别墅区的范围,但由于常年没人打理,到处都呈现一种萧条又灰败的感觉。
没人知道沈梨初的来历。
她在四岁时被送来这里,只有一个姓许的保姆照顾日常生活。
最开始那段时间保姆还对沈梨初照顾得尽心尽力,后来她发现沈梨初压根没人管,就动起了歪心思。
反正沈梨初所上的幼儿园是包三餐和接送的,周末这两天随便吃点饼干牛奶来垫肚子也饿不死。
沈梨初难掩失望地往屋内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一眼。
一步三回头地快走到屋内时,沈梨初突然发现铁艺大门处似乎又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动着。
明明刚才都还没有的。
是小狗吗?
沈梨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朝铁艺大门处慢慢走去。
等走近之后,沈梨初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只小狗,而是一个小男孩。
蜷缩在铁艺大门角落处的男孩年龄并不大,浑身泥泞,看起来狼狈极了。
在男孩黑色的额发之下,一双无机的暗蓝色紧紧盯着沈梨初,眼神凶狠,透露着独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近距离地盯着,沈梨初有些被吓到了。
但看他这样狼狈,又有些于心不忍,沈梨初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也是一个人吗?”
看上去这么狼狈,难道是跟她一样,也是被亲生父母抛弃了吗?
裴聿紧抿着唇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用着偏执的目光紧盯着沈梨初,仿佛只要眨一下眼睛,沈梨初就会瞬间消失一样。
一阵裹挟着初冬寒意的风吹来,身穿单薄衣服的男孩冷得有些瑟抖。
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看着眼前的男孩,沈梨初又联想到了自己,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别哭……”
男孩终于出声,像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一样,嗓音嘶哑,语调也有些奇怪。
但沈梨初还是听得很清楚,她吸了吸鼻子,没再多犹豫,踮起脚尖将铁艺大门打开,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伸手紧紧抱住他,轻声问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沈梨初将裴聿牵进了家中。
这栋独栋别墅里面的很多物品都被那个姓许的保姆偷偷变卖得差不多了,所以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她原本想将裴聿安置在沙发上后,再去找小毯子给他披在身上的。
没想到的是,裴聿牵住沈梨初的手后就不肯再放手了。
“我去给你拿小毯子。”沈梨初小声解释道。
裴聿直勾勾地盯着沈梨初,手却抓得更紧了。
右手有些吃痛,但早早就经历过一场彻骨铭心抛弃的沈梨初很能理解现在裴聿很没安全感的行为。
沈梨初眨了眨眼睛,稚声商量道:“那我们一起去?”
知道裴聿可能不会回答,沈梨初就试着牵着他的手往沙发另一边走去。
只要沈梨初不去挣扎开裴聿拉着她的手,裴聿就不会反抗。
小毯子是绒绒的材质,披在身上后没过多久,原本裴聿被冻得青紫泛白的唇色也缓了上来。
另一边。
才回国刚搬来这片别墅区的裴家简直要乱翻天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裴家那位金尊玉贵的唯一继承人是什么时候躲过重重防卫偷溜出去了。
更令人着急的是,裴家这位继承人从小就患有很严重的自闭症,从未有过独自外的经历。
如今天色已黑,再加上这会儿正值冬季,寻找起来就更为困难。
忙于公司事务的裴父在听说这件事情后也在第一时间往回赶的路上。
“裴总,我们所掌握的监控视频只看到小少爷在岔路口时出现了一会儿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线索了。”
电话中,负责裴家安保工作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汇报着情况。
裴父心中又焦急又愤怒,但也明白这会儿并不是责怪谁的时候,便强忍下怒火:“封锁整片别墅区的所有出口,再从老宅那边调些可靠人员,继续搜索。”
这边别墅区很大,一寸一寸的搜索过去也得搜到明天去了。
坐在前头开车的司机也有些忧心:“裴总,这件事情需不需要告诉夫人啊?”
“一定要瞒住。”裴父沉声道。
早在几年前,身为科研人员的裴母就为了一个科研项目签了保密协议。
协议内容就规定了她不能随意外出,现在告诉她,只能让她徒增担忧罢了。
裴父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
冬夜。
一阵萧瑟的风刮过,吹落了院子中小树枝头原本就只剩零丁几片的叶子。
铁艺大门被推开。
裴父示意身后跟来的人就站在铁艺大门外等他就行。
里头的大门并没有被彻底关上,从门缝中透露出一点亮光来。
裴父本想敲门,可无意中从门缝中窥见的场景却又让他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明亮而温暖的客厅中,裴聿将一个与她年龄差不多、处于熟睡状态的女孩紧紧拥在怀中,那双暗蓝色的眼眸警惕而又防备地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裴聿已经察觉到门外的动静,跟头狼崽子一样正凶狠目光死死盯着裴父。
自小,裴父就发现了裴聿异于常人之处。
他聪慧近妖,却几乎不说话,抗拒与任何人亲近。只是常年坐在窗边,用着那双暗蓝色的眸子往同一个方向远远眺望。
治疗他的心理医生也曾试图弄清楚裴聿究竟在眺望什么,不过至今还未得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