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妃的笑容僵在脸上。
叫三叔还怎么继续勾引?
可李烨这么说了,她不敢不叫,当下尴尬地唤了句:“三叔。”
可不甘心的她有意无意地将领口的扣子扯开,露出一段白皙如玉的肌肤。
“你还有事?”李烨的面容如月色般清冷。
“妾…妾无事…就是有点…有点热。”
孙贵妃如一条水蛇般,开始扭动身体。
李烨看着地上被秋风卷积到半空的败草。
呵,热。
“孙贵妃奉承男子的本事果真不一般。”
什么?什么?
孙贵妃眼睛陡然一亮。
陛下说我奉承男子的本事不一般?那是不是就是在明示暗示…..
孙贵妃眼神迷离,咬着嘴唇。
“实际上,妾榻上的本事…更不一般。”
那表情、那动作,无一不是在邀请。
李烨往前走了几步…….
孙贵妃仿佛是受了鼓舞,衣服不小心又吹掉一件,只剩小衣。
两节藕白色的小臂暴露在空气中,锁骨处还纹了数朵杜鹃,在月色下鲜红欲滴。
李烨俯下身,语气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回去继续练,会有用武之地。”
“陛…三叔说的是?”孙贵妃难掩眸中喜色。
“妾这就回去练。”
孙贵妃激动到两腿颤颤。
陛下这么说,不就是许诺以后会将自己纳入后宫?
爹,我说什么来着,像陛下这样的男子才不会喜欢那些稚嫩的小姑娘呢,只有自己这种风韵犹存的少妇,才是陛下的心头好。
想起妹妹前些日子和小宫女争风吃醋,还被扇了巴掌。
孙贵妃的自信自得在原本不大的胸腔内无限膨胀,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李烨藏在眼底的冷意。
·
第二日清晨,当顾鹤卿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体舒展地躺在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层轻薄却暖和的锦被,里面透出龙涎香的味道。
顾鹤卿眼底透出几分不解。
他掀开锦被刚要下榻,就看见自己的黑色官靴,正静静地立在那,里面还放着洁白如新的长袜。
自己什么时候脱了靴子?还脱了长袜?
顾鹤卿慌忙穿好,掀开的被角处,两个雕花鎏金手炉引起了他的注意。
雕工精湛,色彩鲜艳,绝非一般宫人所有。
难道是王掌印的?
来不及细想,顾鹤卿慌忙整理好衣服,穿戴整齐后,便往殿内走去。
今日虽然不上朝,但陛下还要去勤政殿处理国事,万万不能耽误。
内殿的帐幕后,李烨似乎刚刚醒来,正在穿靴,顾鹤卿从银壶里倒出一盅温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垫在白瓷盅下,这才将水送到李烨身边。
“陛下漱漱口吧。”
“好。”
李烨就着顾鹤卿的手,漱了几口,恰巧见他手上垫着块白帕子,猛然想起,昨晚他伺候自己安置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不禁心里有气。
居然嫌弃朕?
“你垫着白帕子做什么?”
顾鹤卿捧着白瓷盅的手晃动了一下,险些将里面的水洒出来。
他局促不安地道:“王掌印嘱咐奴婢,说陛下好洁,我…我觉得自己脏…所以垫了一块白帕子。”
李烨豁然抬头:“你!!”
顾鹤卿忙道:“帕子是干净的,刚洗过。”
……
李烨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捏着自己的眼角,半晌才将胸腔里那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了下去。
“从今天开始,你在御前侍奉的时候…不,是任何时候,都不许再这么做。”
“是。”
顾鹤卿能听出来,眼前的九五之尊非常生气,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李烨也不想用他穿衣服了,自己拿起架子上的常服,三两下就穿戴好,看着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模样,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宫刑,绝不仅仅是伤害身体那么简单。
李烨起身出殿,掀开帘子时,身体却顿住了,他背对着殿内,斟酌片刻,用最笃定的语气道。
“顾鹤卿,你很干净。”
……
等顾鹤卿回过神来时,宫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开始在殿内打扫。
外殿,王掌印有些纳闷地看着床榻边,自己叠的整整齐齐的棉被,正‘一丝不苟’地待在那里。
而榻上随意散着陛下自己的锦被,里面尚有余温。
……
陛下昨晚没睡在内殿,反而睡在这?
那顾鹤卿跑哪去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顾鹤卿恭恭敬敬地奉上两个手炉。
“昨晚多谢掌印,这是您的手炉。”
顾鹤卿言语中尽是感激之情。
王掌印一脸懵地看着顾鹤卿离开长生殿,随后看看手中的雕花鎏金手炉。
这…不是陛下的吗?
·
勤政殿内,锦衣卫指挥使的密报,静静地躺在桌案上,页脚已被捏到发白。
其上朱批描红之处,在日光的映衬下,显得极为刺目。
兰亭集宴。
白桐书院书生怒骂顾鹤卿‘不男不女的阉人’、‘自甘下贱’…….
顾长岭斥其子顾鹤卿为‘畜生’,并当场掌以耳光,四下皆惊。
其后,靖远伯拉扯顾鹤卿衣袖言道:‘大侄子,听说你前些日子割了鸡,现下伤还没好吧,叔叔那有的是伤药,足够你再割一次。’
兵部侍郎温载,貌似亲近,却将顾拖至撷芳亭,并当诸翰林面,让顾鹤卿跪为书桌,并于其背信笔挥洒,甚至让众人皆来一试。
翰林侍读杜子俊,言自己‘酒后诗百篇’,故意将酒淋于顾头上,对其极尽羞辱。
…….
以上种种,不一而足。
唯翰林待诏赵鸣,仗义执言,怒斥众人:‘本是同窗,何至于此。’
却被兵部侍郎温载冷嘲。
……
看完奏报的李烨,默念了一遍顾长岭、靖远伯、杜子俊、温载的名字。
然后面色平静地坐在竹席之上,开始全神贯注地雕刻着手中竹片。
只见一把极小的镀金刻刀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翻转,竹屑簌簌而落,片刻一个“怒”字已然成型。
字体虬劲有力、入木三分。
李烨随手将“怒”字扔进青玉案上半敞的锦盒内,里面早已放着一枚同样大小的“思”字。
站在一旁的卫英久久不敢说话,直到李烨泛白的指节略微恢复了血色,他才恭敬地道。
“陛下,五城兵马司已经找到林慧了。”
“在何处?”
“在工部侍郎刘大人的家中。”
“刘瑜?宣!”
工部侍郎刘瑜被宣进宫时,恰巧见到了正在勤政殿外当值的顾鹤卿。
顾鹤卿瞧见他也是心中一紧,刘大人是当年为数不多的在自己落难时,给予安慰的人,现在陛下宣他进宫,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受了自己连累?
一个小太监弓着腰引着刘瑜上楼,二人没有交谈的机会,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虽然这不是刘瑜第一次见到李烨,但在这位杀伐果断的帝王面前,刘瑜还是紧张了,他勉强压下心底的恐惧,平静地道。
“臣刘瑜参见陛下。”
“免礼。”
李烨也不绕弯子,“朕听说,顾侯的良妾林氏是被你藏起来了?把她交出来。”
勤政殿一时间无比安静。
半晌,刘瑜沙哑着嗓子道:“臣不能。”
李烨迅速抬头看了刘瑜一眼,随后低垂眉眼,淡淡地道:“你说什么?”
卫英暗暗替刘瑜捏了把汗,上次敢这么和陛下说话的人,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刘瑜沉默片刻,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
“臣,不会交出她。”
李烨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怎么回事?”
刘瑜也不打算再隐瞒,轻叹着讲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