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沈蕴推开斑驳木门,檐角蛛网随着她的动作簌簌震颤。
夜风裹挟着腐朽梁木的气味掠过鼻尖,沈蕴忽然皱起眉头。
——这村子死气弥漫的气息中,竟隐隐有一丝熟悉感。
她阖目凝神,神识如蛛网般向八方蔓延。
东侧三十丈处有团黑色灵气正沿着地脉游走。
她掐诀瞬移过去查看,发现竟是村中祠堂。
沈蕴一进门,差点没吓死过去。
祠堂里的长明灯焰心泛青紫色,照得墙上祖先画像面容扭曲,眼窝处还有新鲜血泪渗出。
狂念了三遍清心咒,好不容易才让慌乱的心神平静下来。
沈蕴在祠堂里翻找了半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个遍,可机关所在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踪迹。
“画像除了吓人没什么特殊的,烛台也没问题,地砖更是没有机关痕迹,这不对啊。”
然而,她体内的灵气却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此地的古怪。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拉扯着她的灵气,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源熟悉感。
这熟悉感,竟和天剑门的功法练出来的气息如出一辙。
“我到底漏了哪里…”
她皱着眉,又将祠堂环顾了一圈。
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些落了灰的牌位上。
沈蕴记得,刚才探查牌位的时候,她还特意吹了一口上面的灰,怎么这么快又落灰了。
她走上前去,将每个牌位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当她的手触摸到一个牌位底部时,突然摸到了一个奇怪的凸起。
翻过来,竟是一枚珠子。
那珠子她认得,是蜃珠。
沈蕴咬牙切齿,竟敢弄个幻象来骗姑奶奶,怪不得明明感受到了灵气,却怎么也找不到源头。
她将蜃珠上的气息抹掉,随后直接将其扔进了储物戒指。
这玩意还挺贵,她不能浪费。
随着蜃珠被收起,眼前的场景瞬间清晰起来。
这里原来是一个布置精巧的密室,墙壁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密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石桌,桌上放着一个烛台。
这味儿才对。
以后不许搞那些没有用的了啊,害她盯着那张吓人画像看了半天。
沈蕴走上前扭转烛台,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石板震颤着向两侧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
沈蕴沿着阶梯一路走下去,走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具瘦弱的身躯上。
此人琵琶骨被粗壮的铁链无情穿过,整个人虚弱地泡在血池中。
她不敢相信,这竟是她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掌门大弟子杨旭。
沈蕴记忆中的杨旭,仙姿玉容,一袭白衣胜雪,在宗门大比中总是第一个出场,剑剑凌厉如电,引得众人一片喝彩。
他是东阳真人的骄傲。
而今,眼前之人一身纵横交错的血痕,斑斑血迹早已将衣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的面容极度凹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眶深陷,双眼黯淡无光,整个人看起来可怕又可怜,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听到响声,杨旭缓缓从血池中抬起了头,动作迟缓而艰难,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的眼神迷离而混沌,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沈蕴?”
她怎么会来?
杨旭怀疑自己疼出了幻觉,毕竟他最近经常出现幻觉。
然而他的耳边,却传来了沈蕴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杨师弟,你师父和你弟弟让我来带你回家。”
杨旭一怔,紧接着面色大变,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焦急。
他挣扎着喊道:“沈师姐快走,你不能来这里。”
说话间,他不小心扯到了琵琶骨上的铁链,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疼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
沈蕴看着杨旭这痛苦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
她厉声问道:“是谁干的?”
“是…慈岳师叔。”
杨旭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
沈蕴怀疑自己幻听了。
慈岳是天剑门里,最受弟子欢迎的元婴长老。
他真的人如其名,慈善、宽和。
还经常给外门弟子授课论道,每次都座无虚席,弟子们都以能聆听他的教诲为荣。
怎么会是他?
“我们一来,便发现了同门的气息,刚要仔细探查,便被慈岳师叔发现了,为了保护师弟们,我主动现身当作诱饵被抓,他们被我藏在村里的密室,也不知有没有躲过去。”
沈蕴刚想问的更具体一点,却被杨旭急促的喘息声打断。
他脖颈间暴起的青筋在血污下若隐若现,铁链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发出细碎震颤:“不好!慈岳还有一炷香便会来这里,师姐先走!”
沈蕴眉心攥紧了,却也知道没十足的把握之前,她不能直接和元婴修士硬碰硬。
她凝视着血池表面漂浮的碎骨,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将储物戒指里的玉盒拿了出来。
沈蕴快速上前伸手扣住杨旭下颌,指节抵着他开裂的唇缝厉声道:“张嘴!”
然后将那滴万年灵乳喂了进去。
杨旭破碎的识海里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万年灵乳入体的刹那,他干涸的金丹开始重新运转,断裂的经脉开始重组。
他用力盯着眼前的女子离开时扫在台阶上的红色裙摆。
恍惚中,仿佛看见了他师父的影子。
耳边,沈蕴的声音忽远忽近。
“坚持住,别死。”
“这可是万年灵乳,你得活着。”
“不然,就让你弟弟还我。”
*
沈蕴走出祠堂,看见那张吓死人的脸,居然有些波澜不惊了。
胆子果然是练出来的。
没错,她面前是那个收了她一颗灵石的诡异老人。
此刻,老人正站在祠堂门口看着她,阴恻恻地开口:“不能回你的房间,会有危险。”
“跟我走。”
简单的三个字,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蕴鬼迷心窍,真的跟他走了。
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