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刘尚阳大惊失色: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宝儿:“猜的。”
老太太说她这辈子只骑过两次那匹马。
如果有一次是在祁振理领兵出征后,逃离祁家,那还有一次应该就是逃婚了。
毕竟嫁入祁家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老爷子,可以跟我们具体讲一讲当时的情况吗?”
刘尚阳轻轻叹了口气,一双混浊的老眼闪着泪光。
泪光下隐隐可见悔意。
“是我害了月儿的一生!”
日之耀眼为曦,凌空姣姣为月。
从这名字就可以窥见,刘曦月的一生绝不平凡。
刘家世代文人,族中人才辈出。
能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以女子之身名扬天下,可见刘曦月的不凡。
她三岁启蒙,五岁作诗,七岁已经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十岁时便已通晓古籍,随手做出的文章便令族中长辈赞不绝口。
那段时间,刘家人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曦月倘若是个男子,未来必能官拜宰相。
明明是夸赞,刘曦月每每听见这话却要生气。
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官拜宰相!
母亲告诉她,身为女子,嫁一个好郎君才是最要紧的。
刘曦月不肯嫁。
她不愿做笼中鸟,更不想被困后宅中。
寻常女子十六七岁便要嫁人了,但刘曦月硬是磨得父母将她留到了十八岁。
这一年,她赢得了四国朝会魁首。
这一年,皇上封了她为国子监祭酒,让她做了女官。
这一年,是她人生的最自由舒心的时候。
她以为当了官,就可以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谁知,命运并没有眷顾她太久。
第二年,刘家出事了。
事情就出在刘尚阳身上。
当时他在国子监任教,为两位皇子授课。
两位皇子一个是正宫皇后所出的太子,一个是贵妃所出的二皇子。
在一起学习,自然就有比较。
虽然太子年龄大些,但能力远不如才刚启蒙的弟弟。
一首诗词,二皇子倒背如流了,太子才刚读顺。
时间一长,刘尚阳心中难免更偏爱二皇子。
不过他平日里面上并未表现出来,毕竟太子是中宫嫡出。
但有一次他喝多了酒,加上年轻气盛,竟与同僚大放厥词,说二皇子才能更胜一筹,若能继承大统,必是百姓之福。
这话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皇上震怒,直接将刘尚阳削职入狱。
刘家人想求情,可皇上盛怒之下,刘老爷子在大殿外跪了三天都不肯见。
彼时朝中人人对刘家避之不及,无人肯伸援手。
唯有祁家。
当时的祁家家主,也就是祁振理的父亲曾与刘家议过亲。
祁家世代武将,要想在朝中立足,必要拉拢文臣。
祁家家主看上了有才女之名的刘曦月。
但刘曦月不肯嫁,刘老爷子也不愿逼她,这亲就迟迟没定下来。
刘尚阳出事后,唯有祁家肯出手相助,条件就是刘曦月嫁给祁振理。
为了兄长,刘曦月只能答应了这门亲事。
签了婚书,过了礼后,祁家也没食言,果真设法救出了刘尚阳。
刘尚阳的命是保住了,但刘曦月却垮了。
眼看着妹妹一日比一日消瘦,刘尚阳心中愧疚不已。
终于,在大婚前一夜,他支开了父母,将那匹枣红骏马牵给了刘曦月。
他说:“小妹,我对你不起,今夜你便逃了吧!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刘曦月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翻身上马。
奇怪的是,平日里一直不肯让她骑的马,这一次却很乖顺。
刘曦月策马而去,一路狂奔出城。
她那时也许是很开心的。
从今以后,天高海阔,任我翱翔!
但当天晚上,她又回来了。
她将那匹马拴在了马圈里,然后回到房间,换上了婚服,静等迎亲花轿到来。
刘尚阳问她:“既走了,为何又回来?”
刘曦月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为家。”
说到此处,刘尚阳已经泣不成声了。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啊!”
陆宝儿瞧他这样,眉头微微一皱:
“老爷子,您先把眼泪收收,我还有话要问。”
刘尚阳抹了抹泪: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陆宝儿:“您还记得当时她走了多久吗?”
刘尚阳想了想道:
“走的时候是酉时,回来的时候戌时将过。”
陆宝儿:“约莫一个时辰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刘尚阳不解。
“没什么。”
“老太太嫁入祁家后,你见过她几次?”陆宝儿问。
刘尚阳:“只有两次。”
“刘家因我受到牵连,已无法在望都立足,便举家回了清河郡。
山高路远,哪有那么容易见到。
只有父亲母亲离世,她回来奔丧的时候见过,之后便再没有机会了。”
陆宝儿:“敢问双亲是在何时离世的?”
刘尚阳:“月儿成完亲的第二年,父亲就因病去世,又过了三年,母亲也走了。”
陆宝儿问:“那你见她时可有问她过得如何?”
刘尚阳:“问了,但小妹话少了很多,应是在怨我吧!
她只说还好,祁家待她还算不错。”
祁慕:“听我大伯说,莲姨娘出现前,祖父祖母也算相敬如宾。”
陆宝儿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讨厌莲姨娘的原因?”
祁慕不说话,算默认了。
陆宝儿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林刀这个嘴替适时地登场:
“明明祁振理才应该负主要责任,却偏怨到一个女人身上。
祁六爷,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祁慕恼羞成怒:
“林刀,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林刀轻嗤:“哟哟哟!还生气了!有本事你打我呀!”
祁慕:“……”
爷是真想打!
但爷是真打不过!
索性就能屈能伸了!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刘尚阳问。
陆宝儿微微摇头:“没有了。”
刘尚阳跟老太太见面的那两次,祁振理还没有领兵出征。
所以后半段的事情,他应该不清楚。
“老爷子,我们赶路多日,可否借您的府上休息一下?”陆宝儿问。
“自然可以。”
“快!快带他们去客房,准备热水还有饭菜送去。”
整整四天没有吃好睡好,连陆宝儿这个在马背上睡觉的都有点熬不住了。
众人沐浴完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了四五个时辰,直至第二日天明才起。
祁慕醒来时便见陆宝儿已经醒了。
她一袭青衣,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盯着某个地方出神。
祁慕走过去,刚要出声,林刀便出现了:
“嘘!宝宝在思考,不许打扰她哦,否则人家会割了你的舌头的!”
祁慕眉头微微拧紧,锐利的目光审视林刀:
“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刀垂眸轻轻一笑:
“六爷,收起你的好奇心,该你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知道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祁慕的好奇心更重了,却没有再问。
望都城中,还没有他祁六爷查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