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梅愁眉不展的看着窗前灯下的位置,自己的丈夫何振还在那里低头写写画画。
作为棉纺厂技术攻关组骨干,丈夫已经个把月没有好生睡过一次了。
可技术科里和何振一样拿八十块工资的还有好几个。
其中一个技术不比何振差的半年前辞了职,两口子做起了街头小生意,听说两口子轻轻松松月入超过两百多。
而何振只有在加入攻关组后才拿到了临时的九十八块一个月。
最让沈大梅感到不舒服的是,组里有几个从来什么事都不做的人,照样拿九十八块一个月!
作为攻关组成员的家属,沈大梅最近的压力也很大。
科里为了方便她照顾丈夫,把她从早晨采购肉菜的岗位上临时调了下来,让她全身心的照顾好自己的男人。
沈大梅的目光移动,落到了手边已经睡着的儿子身上。
她的目光顿时温柔了三分。
看着孩子甜美的睡容,沈大梅不由得再次想起了上个月那惊险的一幕。
儿子发烧惊厥,偏偏丈夫在组里熬夜,自己一个人背着儿子大半夜往县医院跑,偏偏还摔了跤,母子俩在黑地里进退不得。
要不是那位小唐姑娘骑着单车出现帮忙,她都不敢想后果会是什么。
可惜。
沈大梅摇摇头,听说接手采买工作的小刘似乎很不喜欢小唐姑娘,就连自己帮忙说话也给硬生生的顶了回来。
——这个刘金磊,莫非是眼瞎了么,小唐分明那么漂亮的!
刘金磊暴躁的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他又不是佛法大成的大师,怎么可能面对唐晚晴这样的美女不和颜悦色。
但他偏偏动的是歪脑筋。
他自己对象是科长家的闺女,否则也轮不到他来接替这个肥差。
但刘金磊的女友却相当讨厌唐晚晴。
原因很可笑——只是因为刘金磊岳父拿唐晚晴当例子说了几次自己闺女。
刘金磊不但想替自己女友“教训”一下唐晚晴,还想占点别的便宜。
唐晚晴对此的回答是笑意盈盈的两个字:哥温——滚!
棉纺厂是县里最大的公家企业,刚刚兴起的蔬菜转卖行当里混,哪个不要看他的脸色。
正是在刘金磊的威逼下,那几个跟风做这个的都不得不联合起来针对唐晚晴。
但让刘金磊万万没想到的是,唐晚晴这个娘么居然这么虎!
从昨天开始,唐晚晴几乎没有底限的开始收菜。
甚至弄得刘金磊当日的采购量都出现了问题,挨了未来岳父一个不轻不重的批评。
刘金磊以为唐晚晴就是疯一天而已,谁知道她今天仍然依旧不限制的收菜。
从上午六点到十一点,那个女人足足收了快一千斤的各种蔬菜。
别说刘金磊这种批发价购买的客户,就连县里居民零售的份额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要知道虽然改革开放已经到了第四年,但如今每天赶县城早市的周边卖菜人差不多也就一百到三百左右。
这些都是计划外的份额,总数也就两千斤上下。
“MD,臭女人,还敢和我作对!”
“劳资倒要看看你能撑几天?”
可出乎刘金磊的预料,唐晚晴很轻松的“撑”了下去。
卖菜的都自己去她院子外头成交,唯一影响销售的环节是俞汉卿每天挑担子那段路。
从进入大箱子到走出教堂再到菜市场附近卸货,可把俞汉卿给累坏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唐晚晴每赚五块,他就赚了七十。
到了第四天,唐晚晴手里已经赚到了整整一百块,而刘金磊则因为好几天没能完成采购量被协调到了其他的岗位。
不是他的科长岳父不给刘金磊机会,而是如今的棉纺厂内部气氛很微妙,任何会影响生产的细节都会被放大——没有哪个部门愿意被攻关小组找到能甩锅的理由,例如攻关组的饭菜质量不行之类。
累到要死的俞汉卿这四天里收入一千四百块,但他在看到田小苗时还是会各种方式的哭穷。
田小苗借居委会的电话打回了村里,她老子的决定是绝对不能惹毛李秀春。
李秀春虽然因为田小苗的背叛而感到愤怒,但如今年轻的村会计在村里根本不乏看得上他的女人,这才没过几天,那边已经有了新对象。
而田小苗反咬一口李秀春成功的概率很小,而且最重要的是俞汉卿虽然回到了城里,却是一个没有工作的盲流。
田小苗从第二天开始就没有来找过俞汉卿,她找了无数的借口往二里岗居委会跑——居委会隔壁派出所的小陈同志就很热心、很有前途嘛!
——俺晕倒后还是小陈同志救的,可不得好好谢谢?
……
“阿良,明天开始其他几个菜市的货就不要再送了,”杭叔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厉害,“这几天的风声不太对,有些陌生人在这一片转,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你的消息,小心一点啊。”
如今的俞汉卿对于城中村之外的港岛还相当陌生,他当即把杭叔的警告记在了心里。
警惕起来的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城中村,尤其是不太熟悉的面孔上。
却刚好灯下黑的忽视了小教堂的主人——安德烈神父。
头上包着绷带的神父慈祥的拦住了再次来到教堂的年轻人。
“迷途的羔羊,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几乎每天都会来到教堂。”
“所以,你是准备皈依主的怀抱,成为我的兄弟么?”
俞汉卿顿时一头冷汗。
“神父同志,啊,先生,其实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才需要每天来你的教堂几次。”
神父点点头。
“心灵和信仰当然重要,你的虔诚着实让我钦佩。”
“要知道就算是在罗马,也很少有每天都来这里聆听主教诲的信徒。”
“来、来、来,”唯一信徒已经不翼而飞的安德烈神父紧紧的抓住了俞汉卿的手腕,“亲爱的兄弟,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诶,神父,你轻点拖,聊什么聊啊?”
“羔羊,”安德烈先生的手劲很大,他压低了声音,“我们来聊聊你天天来教堂忏悔的内因。”
“相信我,”他满脸的热诚,“世上没有比一个神父更嘴严的人。”
“所以,我的兄弟,你来这里是因为……。”
“呃,真的要说实话吗?”
“当然,我的兄弟……。”
“我是为了赚钱……。”
安德烈拖着俞汉卿的手顿时微微松了一下,他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亲爱的,你可能有些误会,与你们东方有点不一样,我们的神没有专门的财富神职……。”
“不过不要紧,主会庇佑每个信仰他的羔羊的!”
安德烈神父显然习惯了这样,旋即又变得热忱起来。
“要不要试下受洗的感觉?”
俞汉卿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告解室,只能委婉的拒绝。
“我最近可能有点感冒,怕是不能淋水。”
“没关系,仪式只是仪式,”神父的心态好到不行,“要不,你也可以先取一个教名。”
“教名?”
“对,没有别的意思,教名只是为了让我们兄弟姐妹间更加亲切一些,算是一种格外亲切的昵称。”
俞汉卿摇摇头。
“不用了,我们华人也有这东西。”
“哦?为什么我没有听过。”
“乳名,您知道吗?”
神父露出一丝疑惑。
“抱歉,我的兄弟,能解释下什么是乳名么?”
“确切来说,依照字面的意思,”俞汉卿终于有些不太耐烦了,但还是解释起来,“就是我们还在吃NAI的时候被人称呼的名字。”
“原来如此!”
十万个为什么之安德烈一脸好奇的看向俞汉卿。
“那么,我的兄弟,你在吃NAI的时候被叫什么?”
俞汉卿恶形恶状的搂住了神父的脖子,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可别告诉别人!”
“她叫我……死-鬼。”
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