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江笑了笑,道:“还没想好,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想去江南,听说江南一带特别富庶,到时候等我们定居下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顿了一下,柳小秧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没等墨江回答,又接着说,“不过到时候叫姐姐和姐夫来的话会不会太远啊?”
“我们过几天等姐姐回门的时候我们就把这件事告诉姐姐吧,而且姐夫家家境不错,到我们成亲的时候,就给姐姐姐夫写信,正好邀请他们来江南玩一段时间!”
柳小秧很高兴,说到成亲二字,不禁有些脸红。
墨江宠溺的笑着,点点头,眼底却藏着柳小秧看不出来的东西。
其实墨江都想好了,等回来见过了莫昭,就拜托莫昭好好照顾柳小秧,自己则动身去给自己找机缘。
就当是自己骗了柳小秧吧,墨江最终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他不想耽误柳小秧,更别说他的心底似乎还有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至少在莫昭和李玉泉的帮助下,柳小秧也不会遭人欺负。
至少在这个模拟世界,柳小秧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莫昭回门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墨江最怕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莫昭解释莫父去世的事情,想来莫昭一定会悲痛欲绝。
莫父去世的时候,不让自己告诉莫昭,毕竟莫昭新婚,而且对方还是县令之子,莫父不想让莫昭难为。
墨江坐在莫父去世前常坐的那个小木墩上,感受着夕阳照射在自己的额头,被寒风包裹的身子稍微有了一些暖意。
……
寒风呼啸着掠过荒凉的原野,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响声。
光秃秃的树枝在黑色的天幕下摇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冬日的萧瑟。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冰霜的味道。
地面上零星散落的枯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落回冰冷的地面。
整个世界仿佛被这凛冽的寒风冻结,只剩下黑暗笼罩着的无尽的荒凉与孤寂。
“吱呀!”
墨江听见院门响了一声,从梦中惊醒,披上一件外衣就看向院外。
灰蒙蒙的夜色下,一个朦胧的身影走进了院子。
墨江惊讶,虽然看不清来人的脸,但墨江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正是已经嫁出去一年了的莫昭!
墨江急忙打开房门,倒是吓了院内的莫昭一跳。
“荒年……你……你还没休息啊?”
是莫昭那熟悉的声音,只是声音磕磕巴巴的,有些发颤,似乎是为这冬夜的寒冷做了证明。
墨江没有回答,先是一把将莫昭给拉进了屋子,然后往火盆里多加了几根木炭。
柴火噼里啪啦作响,屋子里的温度缓缓上升。
莫昭坐在小木墩上,冷的发抖,将怀里的包裹打开。
“爹睡了吗,这是我给你和爹缝的冬袜和护膝,天气太冷了,你和爹要注意保暖。”
可能是寒意还没褪去,莫昭也害怕吵醒莫父,压低着发颤的声音。
墨江看着自顾自将包裹里的好几件冬袜和护膝往外掏的莫昭,心中莫名的泛起了紧张,甚至有一股恐惧感如鲠在喉。
……
“爹去世了……”
墨江的声音嘶哑。
突然,他夺过莫昭手上的包裹,整个扔在了炕上。
莫昭愣住了,不知是因为墨江的话还是被墨江突兀的抢走了包裹。
莫昭的手还举着,半晌没有动作。
只是低下头,没一会儿,火盆上的木炭传来了水滴落上去的“呲呲”声。
莫昭又掉眼泪了。
看着眼前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的莫昭。
墨江心中五味杂陈,愤怒,紧张,悲痛,甚至还有些恐惧。
他颤抖着抬起手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蹲在莫昭的身边,双手握住莫昭冰凉的手。
深吸了一口气,道:“跟我说说吧,姐……”
墨江没控制住,他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
莫昭从没打算成亲,就算是家里亲近的人都催自己。
直到莫昭认识了李玉泉。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嫁入县令家,所以就算李玉泉经常来找自己,莫昭也是很礼貌的保持边界,毕竟对方可是县令之子,而自己只不过是最普通最普通的百姓。
可直到李玉泉真的来家中提亲。
那时的莫昭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不仅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也很爱自己。
就算公婆对莫昭有意见,但是有着李玉泉的处处相护,再加上莫昭的表现确实不错,尊贵的青城县县令也逐渐接受了莫昭这个“普通百姓”当儿媳的事实。
成亲没多久,莫昭怀孕,整个李府都很开心,李玉泉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莫昭的身边。
但慢慢的,李玉泉突然开始夜不归宿,担心之下,莫昭让贴身丫鬟跟踪了李玉泉,没想到,得来的消息竟然是李玉泉出入青楼。
甚至莫昭还没想好跟李玉泉怎么说这件事,李玉泉就迎了一个青楼女子当小妾。
莫昭满心委屈,可李玉泉却依旧对莫昭恩爱有加,并没有因为迎娶了小妾就疏远莫昭,莫昭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以什么样的感情对待李玉泉。
纳妾,似乎是这个世界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
不过,迎接莫昭噩梦才刚刚开始。
虽然李玉泉对莫昭依旧恩爱,但那新进门的小妾却厉害得很,想方设法的打压莫昭。
怀孕了的莫昭害怕孩子有所闪失,没敢反抗,只是一遍遍将这件事告诉李玉泉。
李玉泉似乎是有些良心的,虽然不知道是因为莫昭肚子里怀着孩子还是对莫昭依旧有感情。
有时候小妾欺负过头了李玉泉也会出来阻止。
孩子出生了,李家人原本无比期待,但见是个“赔钱货”,态度竟是直接发生大翻转,原本的关爱和呵护彻底消失,所有人都开始排挤莫昭。
那小妾似乎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了一样,立刻就变本加厉的欺负起莫昭。
就连李玉泉也开始疏远莫昭,甚至有时候对莫昭也是拳打脚踢。
原本就因为刚生完孩子身子虚,莫昭一下子就病倒了。
养了两个月的病,莫昭突然觉得自己好些了,于是连夜将自己之前收拾好的给父亲和弟弟缝制的冬袜和护膝装好,偷偷溜出李府,赶了十几里的夜路回了家。
“砰!”
墨江一拳砸在了墙上。
“为什么不早些回来,我不是告诉你,受了委屈就回来吗!”
墨江浑身颤抖着,脑海中闪过曾经李玉泉的那些风评,此时他只想撕碎他。
他生气,恨自己没有看出李玉泉的虚伪,也生气为什么莫昭不早早告诉自己这件事。
莫昭抱着膝盖,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她害怕,她后悔嫁给李玉泉了。
莫昭又掉眼泪,莫昭总是掉眼泪。
“吱呀。”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柳小秧冲进来,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抱住莫昭。
墨江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咚咚的跳着。
良久,他长出了一口气。
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早些休息吧,姐,睡醒了就好了。”
……
墨江又一次站在了这棵老柳树下面。
棺木里躺着的是莫昭。
昨夜入睡后,莫昭再也没有醒来。
想来是莫昭当时觉得自己好些了并不是因为真的好些了。
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
墨江一锹一锹的将土铲进坑里。
冬天的土很硬,墨江挖了一天的坑。
这次没有叫别人,只有柳小秧陪着墨江。
墨江立起了老柳树下的第五块碑,上面写着“慈姐莫昭之墓。”
柳小秧紧紧抓着墨江的手,她能感觉到墨江控制不住的颤抖。
……
莫昭总是掉眼泪,应该是害怕吧,五岁的她就担起了照顾父亲和弟弟的责任。
她混在大人堆里,抢不过别人,就连树皮都剥不下来。
要挨饿,莫昭不想让父亲和弟弟挨饿。
好在弟弟很懂事,也很厉害,自己找不到吃的,弟弟总能让父亲和自己吃上东西。
自己答应过兄长,要照顾好父亲和弟弟,虽然事实上都是弟弟在照顾他们俩。
长姐如母。
来自父母和长兄的呵护早就消失在幼年的记忆里了。
莫昭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不过她总是掉眼泪。
她控制不住掉眼泪。
眼泪像母亲还在的时候给她编的那个全是珠子的手链一样。
不知道在记忆的哪个角落里,断了线,珠子骨碌碌的就往下掉。
连成一串,拾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