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将信封又装回随身的挎包收好。
大约是心里有了底,再加上这几天没睡好,不知不觉地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自然不知林成峰几次偏头看她,眉宇间难掩郁色,完全不像他之前表现的那样淡定。
只要她一会儿不动弹,他就担心得悄悄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探完,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紧张了。
以他在部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经验,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在睡觉还是嘎了,可他就是不放心。
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别人骂他是不祥之人,说他逮谁克谁。
自从收到林西受伤的消息,他就在心里问过自己,难道真是因为他克的吗?若林西没有跟他订婚,是不是就不会变傻?
可惜没有人给他答案。
林成峰痛苦地捏紧了方向盘,猛踩油门冲出一段距离才渐渐慢下来。
释放了心里的压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怎么样,既然答应了林爷爷的临终托付,他就会好好待她一辈子。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希感觉嘴角痒痒的有什么东西,瞬间一激灵惊醒,正对上林成峰那不安乱串又强装镇定的眼神。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车门已经打开。
林成峰站在门边,在她震惊的眼神里就这么把手指缩了回去,想了想又伸回去在她嘴角上擦了擦,“快下车,我们吃了午饭再走。”
林希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的动作,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刚醒,脑子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想不通他俩啥时候这么熟了?
又一想,反正都结婚了,她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借机看时间,把他的手腕扯了过来。
数了数指针,下午一点二十分,怪不得太阳都火辣辣的。
他们早上大概十点左右出发,已经开了三个多小时。
林成峰摩擦着刚才擦过她嘴角的手指,任由她拉着,进了挂着国营饭店牌子的老旧房子。
他们来得太晚,厨房里的师傅已经收拾完睡午觉去了。好在因为是赶集天,锅里还有没卖完的豆花饭。
两人也没啥可挑的,很快吃完饭,又去上了个厕所。
林成峰要了个小勺子去洗,林希想了想从挎包里掏出零钱,去找服务员结账。
早饭是林成峰给的,午饭再让人家给好像有点不合适。两人虽说已经扯证,到底还不熟,之后到底能发展成啥样也未可知。
结果服务员告诉她,除了钱,还要粮票。
林希翻了翻,兜里的粮票只有几张,斤两都不合适,只能可怜巴巴地等着林成峰回来补了粮票,两人才一起出去。
上了车,他将兜里的钱票都摸出来递了过去。
林希忙伸出双手来接,眼里都是问号。以为是刚才结账的事情,忙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有钱,爷爷给我留了钱的。”
林成峰嗯了声,将网兜里的罐头拿了一个出来,边开边道,“结婚了不都是媳妇管钱吗?我身上就这么多,家里的回去再给你。”
这是想交付全部家当了?
林希想说不合适,又想起两人结婚证都有了,既然他想继续娶,她也觉得可以试试,再矫情地划清界限好像也没啥必要。
大不了,等有机会她也想法子找个工作挣钱就是了,不让他吃亏就行!
“这······也行吧!”
林希笑着收了钱票,小心地叠好放进挎包,又掏出手绢擦了擦手,才接过勺子和罐头。
心里是极满意的,连她不是很喜欢吃的水果罐头都觉得好吃了,甚至心情很好地主动聊起天来。
也是想仔细了解下林成峰这个人。
“那警察为啥要送你点心和罐头啊?我听他叫你连长,你们是不是认识?”
林成峰嗯了声,拿起地图看了几眼才启动车子,边转方向盘边回复她,“他是我之前带过的兵,后来回去当了警察,恰好就在北城。”
原来是曾经的下属啊!
想到林成峰的身份,又想到这个特殊的时代背景,林希嘴里的橘子瞬间不香了。正含着的那块,一时也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咽。
“那你能收礼吗?这算不算收礼?”
林成峰没说话,只给了她个眼神自己体会。
“应该是没关系吧?”林希心虚地哦了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拿勺子舀了块橘子肉递到他跟前。
“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林成峰本不要,看着她递过来的勺子和亮晶晶的眼神,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低头咬进了嘴里。
车子晃悠了一下,林希吓得惊叫,“你跑偏啦!”
“咳咳!”
林成峰一把回正方向盘,车子晃悠了下就恢复了正常。
只是他生生呛了好几声才咽下橘子,一张脸憋得通红。
与此同时,因为车子的晃动,罐头里的水洒了出来,有一些就洒在他的裤子上。
林希最烦东西沾在身上,特别是糖水什么的,又粘又招虫子,恨不得马上换掉衣服才好。
她忙不迭地道歉,盖好罐头盖子放到一边,又掏出手绢要去给他擦。
刚碰到他裤子,林成峰屁股立马往边上歪了下,带着车子又是一个偏移。
林希没系安全带,慌乱下想去拉他的衣服稳住,没成想直接被他按住了头,正好趴在他腿间,鼻子被撞得又酸又痛。
好在车速不快,路上也没有其他车,车子晃了下就刹停了。
林成峰吓得心脏漏跳了半拍,不敢直接扶起林希,生怕碰到了她之前的伤口引起更严重的脑伤。
他手心都浸出了汗,小心地拍着她的脑袋,摸了摸,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刚才被一按又一撞,林希只觉得脑子有点晕。过了几秒钟才直起身子,摸了摸鼻子见没有出血才气鼓鼓地嘟着小嘴,柳眉微皱,瞪了他一眼,又打了他一下,“怎么样怎么样,你说怎么样?你按我头干什么?”
他胳膊太硬,倒硌得她手疼。
林成峰理亏,边给她殷勤地揉着额头,边小声地解释道,“刚才车子乱晃,我是怕你又撞到头,才想着先按过来保护的。”
“呵!”林希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车子为什么晃你没点数啊?”
林成峰被噎住,小麦色的皮肤又泛起一丝红色,还往边上移了移屁股,用眼神示意了下他的裤子。
林希后知后觉地发现水渍的位置有点尴尬,怪不得刚才她去擦的时候林成峰反应这么大。
但她脸皮厚,还是倒打一耙,“怎么啦?我好心给你擦裤子,不行吗?还是说你的裤子是金子做的?不能碰?”
林成峰有被怼到,算是看出她这精气神是真没有事。
啧啧两声,心里一横,拉过她的手就按到自己腿上。
“碰,你是我媳妇,有什么不能碰的,来,你来!”
林希只是嘴上王者,真刀真枪摸上去的瞬间,只觉得脑子里哄地一声有什么炸开,接着又似灌满了沸腾的浆糊,让人面红耳赤迷迷糊糊。
好似她手下摸的不是裤子,而是烫人的火石。
偏她的小胳膊小腿又干不过人家,想甩又甩不开,只能任由他钳子般的大手捏着。
最后只得哼哼唧唧求饶,嚷嚷着手疼。
林成峰闻言松了些,并没放开,而是把她手拿起来细看,又摸了两下吹了吹。
林希闭了嘴,缩到车门边可怜兮兮地假装看外面。
心里一个劲儿地嘀咕,不是都说以前的人保守吗,为啥她遇到的这人会动手动脚?
还,这么会撩?
虽说两人已是夫妻,她也不反感,但这是不是发展太快了?
一下子也吃得太好了!
要命啊!
林成峰也发觉自己有点过了,摸了摸她的脑袋,确认她没有真生气后才又启动车子。
目不斜视地开了会儿,才悄悄瞟一眼,发现小丫头已经没心没肺地把头磕在窗子上,手伸出去正在抓风玩儿。
他不自然地挪了下屁股,又伸手扯了扯裤子,默默在心里嘀咕了句什么。
长途赶路总归是无聊的,特别是坐车的人,除了睡觉好像没啥事干。
林希再次醒来的时候,眼见太阳都落山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下嘴角,没有口水才放心地伸了个懒腰,问道,“我们到哪里啦?”
林成峰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看了眼窗外,道,“已经到了山阳市,还有一两百公里就到驻地。”
大约是开了一天的车,又没有怎么喝水,他的嗓子听起来都有些干哑。
疲劳驾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林希忙道,“那挺快的!照这速度还要三四个小时吧?要不你歇歇,我来开一会儿?”
说完打了个哈欠,又扭了扭脖子,准备换座位。
林成峰扭头看了她一眼,好似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林希有些迷茫,没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难道按这路况条件,据说还有山路,一两百公里不是要开三四个小时吗?
直到林成峰问道,“你会开车?”
“我当然,不会啦!”
林希紧急眨巴眨巴眼睛,补救道,“我不是看你开得轻松嘛!听说开车就是一个刹车一个油门,再转方向盘就好了,你可以教我的!”
林成峰认真地看了她两眼,点了下头,“你要想学,以后慢慢教你,你肯定一学就会。”
林希嗯了声,不敢再提开车的事儿。
晚上两人没有找到吃饭的地方,好在网兜里有一包点心,还有未开封的罐头,将就着垫吧垫吧。
上厕所自然也找不到地方,只能趁着夜色在路边解决。
差不多晚上十点,他们才到达部队的驻地金鸡县。
从县里到驻地山上,还要开二三十分钟的山路。
夜里的金鸡山黑黢黢一片,有些冷,远处不时电闪雷鸣,好似要下雨了。
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纵使披着林成峰的外套,林希还是接连打了两个寒颤。
林成峰体贴地伸出右手抓住了她的左手,只留了一只手操控方向盘。
林希惜命,吓得又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把他的右手放回了方向盘上。
“大哥,夜深路窄,好好开车!”
林成峰尴尬地猛踩油门,惹得林希又叫着山路弯多,慢点,慢点。
很快车子到了部队大院,门岗检查了下才放行。
往里又开了几分钟,吉普车停到一幢灰白的四层小楼前。
楼前有路灯,能看出每层楼大概十来个房间,楼梯在中间,有点像学生宿舍,却要矮小及简朴一些,透着六七十年代特有的老式模样。
车刚停稳,二楼就有个房间开了灯,接着有人走了下来。
是个二三十岁的女人,方脸短发,长相耐看。
她扒在车边笑道,“嫂子,我是桂花。听小吴说你们今晚到,怎么这么晚呢?饿了吧,锅里温了水,一会儿下点面条将就下。”
林希不好意思道,“路程远,花的时间有点多。我们吃过了,大晚上的不用忙活了。”
林成峰跟桂花点了点头,下车绕过来帮林希开了车门。
又径直伸手抱她下来,跟照顾小孩似的将她披在身上的外套给穿好,仔细扣上扣子。
林希脸色微炯,眼神不停地瞄向桂花,示意还有其他人在。
林成峰面不改色地又给她紧了紧领口,从裤兜里摸出把钥匙放到她手里,“山上夜里冷,你先和桂花进屋,行李我来拿。二楼上楼梯最右边那间是我住的。”
山里确实冷,还起了风,林希很是识时务地点了头,接了钥匙跟着桂花先往楼上走。
楼道狭窄又昏暗,她们刚走上二楼,林成峰已经一手一个大包跟了上来。林希默默跟在他后面找到房间,打开了门上的挂锁,又开了灯。
屋子是个单间,只有十多平米,靠墙角放着张木床,床边摆了个木头的书桌和椅子,门边有个老式洗脸架,架子上放着脸盆和毛巾,还有块肥皂。
在床尾的墙上有个窗子,窗边摆了个齐腰高的柜子,上面放了个老式军用水壶和两个老式的铝饭盒。
桂花不知从哪里提了个暖水瓶过来,“嫂子,这热水晚上才烧的,你们泡泡脚,解解乏。”
林成峰道了谢,走过去开窗子。
林希本想给点啥谢礼,又想起俩人走得急,包里啥都没买。她只得弯了弯嘴角,摆出个笑脸,“好的,谢谢你啊,改天收拾好了再请你过来吃饭!”
桂花笑了笑,“不着急嫂子,我就住隔壁,有啥事叫我。那你们先收拾着!”
回去的时候还帮忙带上了门。
林希看了林成峰一眼,忍不住问道,“桂花是谁啊?”
林成峰已经支好了窗子, 正将书桌下的椅子拖出来。
“他男人是一营副营长吴刚,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儿就找她。你先坐着歇歇,我来收拾。”
林希点了点头,心里又泛起嘀咕。
对方男人官职比林成峰大,对她还这么客气,又是接人又是送热水的,等过两天她得好好去谢谢人家。
她边琢磨,边暗搓搓地拿手指在桌子上抹了下,又看了看。
嗯,很好,没有灰。
整个屋子非常整洁,林希默默给他又上了个分。
此时瞥见她动作的林成峰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下,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新脸盆出去了。
不一会儿,端了半盆冷水进来,将水瓶里的热水都兑进去。
“这盆是新的,你先将就擦擦。家属院每周二和周六才开放澡堂,平时要洗的话只有自己拿炉子烧水。”
又指了指,“洗脸架下面那个盆是干净的,可以洗脚。你洗完把水放着,等我洗完澡回来再倒。”
林希坐了一天车浑身疼,也不想再折腾,便点了点头。
林成峰见她听懂了,又跟她确认了一遍,才从柜子里拿了换洗衣服出来,又端起洗脸架上面那个盆,拿了肥皂出去了。
林希在屋里溜达了一圈将门拴上,仔细地将身上擦了两遍,换了干净衣服。
头发是不能洗了,只能忍到明天。
她本来想换睡觉穿的棉布背心,想了想还是掏出了长袖和黑色长裤,又从包里掏出双干净的布鞋当拖鞋。
收拾完,打开门准备去倒水,就看到林成峰已经换了件白色背心和军绿色短裤,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往走廊的晾衣绳上挂洗好的衣服。
遒劲有力的胳膊就这么露在外面,引得林希的眼神连连往他的腹部瞟,猜测会不会有配套的八块腹肌。
她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正对上他的眼神。
夜色是最撩人的,两人难得的都有点尴尬,默契地别开了眼。
晾完衣服,林成峰把她洗完的水拿去倒了,又准备拿走她丢在柜子上的脏衣服。
里面还有林希换下来的贴身衣服,她自然不干,誓死想捂住,却没对方手劲大,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被装盆里端走,很快不见了人。
贴身衣物实在太私密,林希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在门口跺脚,脑子里不时闪过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心里止不住地吐槽,一个大男人,这么勤快干什么!
伴随着又一个炸雷,雨点终于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刚刚打开的窗户只有个老式的挂钩撑着,被吹得摇摇晃晃,撞在墙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林希连忙过去扒在窗沿,伸手去拉窗户,准备关窗。
大概因为风有点大,没拉动。
刚准备双手去拉,就感觉身后贴上来一具冰冷却灼热的身体。
大概他是用冷水冲的澡,手臂皮肤触感冰冷,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热气。
一瞬间,她想的竟是,林成峰的个头怕是有一米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