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大亮,生物钟让江浸月睁开眼,她陷在柔软舒适的被子中,神情恍惚,仿佛还沉浸在昨夜那个美梦里。
房间内安静得可怕,江浸月陷在思绪里久久不能回神。
她梦到了方姨,还有司敬北。
是她十七岁生日那天,三人一起在司家的花园里堆雪人。
方柔亲自下厨做了两碗长寿面,飘着葱花的面汤上还卧着两个金黄泛着油香的荷包蛋,
“两个小寿星,快吃长寿面,吃完平平安安,健康喜乐。”
方姨做的长寿面,有妈妈的味道,江浸月一辈子不会遗忘。
说来也巧,江浸月和司敬北虽相差四岁,但两人的生日却在同一天,一月九号。
方柔总是时常打趣,说江浸月和他们母子的缘分是命中注定。
她生司敬北时,预产期本在一月中旬,可九号那天京市下了场大雪,她不慎滑倒,是江浸月的母亲扶着她一步步挪去医院。
“你妈瘦瘦小小一个,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架着我一个怀了孕的人去医院。”
方柔说起往事满眼温柔感激,她摸了摸江浸月的头,温声道:
“那时你父母还没结婚呢,你妈一个小姑娘,看着我羊水破了,以为我要死了,在医院急得大哭,也顾不上家教礼貌,拖着人医生边哭边往我的方向跑。”
“我本来还有些害怕,看见她的样子,就只知道笑了。”
方柔说起此事眼角依旧带着笑意,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哭得鼻尖通红不停抽泣的女孩。
看着江浸月和那女孩有七八分相似的模样,她眼底的笑意变成了悲痛和惋惜。
方柔不敢在江浸月面前表露半分,只温柔地注视着。
她情绪掩饰得很好,江浸月从未察觉,只在梦中,以第三视角,才惊觉方姨每次看向自己时,眼底似乎总是在透过她看向母亲。
眼眶慢慢积蓄起泪意,匀称修长的手指捂住素白的脸庞,江浸月哽咽着喉咙,强忍住不呜咽出声,但湿热的泪水却抑制不住地从指缝中溜出。
一直到司家人快要起床的时间,江浸月才平稳了情绪。
她红着眼,一捧一捧掬着冰凉的水,打湿了脸颊,也浸湿了鬓边的碎发。
等到走出洗手间时,她已经收拾好心情,准备面对司老太的刁难。
可当她走进司老太房间时,瞬间被房里冲天的尿骚味熏得退了出去。
江浸月昨夜是故意没理会司老太的,但睡前她可是扶司老太上过厕所的,而且司老太白天也没怎么喝水,晚上怎么可能会尿急?
她怎么也不知道,司老太纯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折磨江浸月,却反害得自己一整晚快被尿憋死。
原本司老太是打算自己起来上厕所的,她活了一辈子,靠着司老爷子的功勋光鲜了一辈子,哪里受得了尿床这种丢脸的事。
但她试过挪动骨折的腿后便放弃了自己去上厕所的想法。
痛,实在太痛了。
司老太只能苦苦憋住尿意,但她为了吵醒江浸月,可是喝了足足一搪瓷缸的水啊,哪里能憋得住。
忍了两个小时,司老太实在忍不住了,意志一松,硕大一股暖流从她身下划出。
夏季的被子本就不厚,怕司老太躺久了长褥疮,江浸月和李婶还特地给她换了凉席。
凉席不吸水,司老太只觉被泡在自己的尿中一整夜,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生无可恋地死死盯着天花板。
完了,她往后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儿女孙子。
就这么终于挨到了清晨,司老太忽地听到门外有响动声,紧接着,江浸月推门而入,她想张口骂人,但还没等她出声,房门被再一次关上。
司老太似乎还听见江浸月作呕的声音,一张老脸顿时黑了个彻底。
“江浸月,你个小贱人,给我滚进来!”
江浸月听着她的怒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在心底为自己打了打气,这才屏住呼吸,重新推开门。
她实在没想到司老太的尿竟然这么多,尿了整床不说,就连地上都是痕迹,导致整个屋子都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她注意着脚下,赶忙上前将窗户打开,让早晨的空气浸透进来。
司老太只瞪着一双吃人的眼睛一瞬不瞬剜着她,
“江浸月,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浸月睁着澄澈的眸子看她,
“司奶奶您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司老太冷哼,
“你倒是会装,一装就是十年,不仅方柔和小北,只怕是整个司家都被你骗了去。”
见江浸月脸上依旧是疑惑,司老太啐了口,
“昨晚我喊你喊得嗓子都哑了,你却睡得跟死猪一样,害得我现在难堪,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江浸月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小小声道,
“对不起司奶奶,我昨天实在太累了,睡得沉了些,不知道你叫了我。”
司老太还想嘲讽两句,忽地听见李婶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她顾不得其他,语气着急朝江浸月道: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收拾。”
她还不忘叮嘱一句,
“敢把今天这事说出去,我就叫告诉小北你照顾我不尽心。”
江浸月没说话,只端了脸盆去厕所,途中正好碰到李婶从楼上下来,见江浸月眼圈通红,一副委屈疲惫的样子,李婶关切上前,
“月月,怎么了这是?老太太又说你了?”
江浸月摇头,
“我没事的李婶,您快去忙吧,我去接水帮司奶奶洗漱。”
看着她单薄纤瘦的背影,李婶叹了口气,只以为司老太肯定是磋磨了江浸月一整晚。
瞧给孩子累的,都开始偷偷哭了。
司敬妍已经被带回了家,此时司家除了江浸月和李婶,就只有司老爷子和司建军两人。
待两人下楼时,江浸月正在给司老太擦身子。
她从小看着方姨照顾司老太,是会照顾人的,虽说看在司敬北的面子上,她确实有责任照顾司老太,但江浸月不想让司家人觉得理所应当,也不愿这个活计一直落到她头上。
所以在帮司老太擦身子的时候,江浸月故意使了些力气,把司老太擦得龇牙咧嘴。
偏偏司老太还不敢大声斥责,她怕自己尿床的事被司家人知晓。
“死丫头人不胖,力气还不小。”
司老太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放心,我老太婆还忍得了,就只要你照顾。”
江浸月被她身上的尿骚味熏得红了眼,并没有接司老太的话,潦草擦洗一番后端着脸盆走出去。
客厅内,司建军父子俩正在说着话,见江浸月红着眼面容委屈地从司老太的屋子里出来,两人都止住了交谈。
饭桌上,司老爷子放下碗筷,看着低头吃饭沉默不语的江浸月,沉声道:
“江丫头,辛苦你了。你司奶奶就是嘴上刻薄了一点,没有坏心,你的辛苦,司爷爷和你司伯伯都看在眼里。”
对面两父子虽说着感谢关切的话,但眼底却无半分真心实意。
江浸月看在眼里,点点头没吭声,她已经不是那个司家人随便说两句好话就以为他们接纳自己的蠢蛋了。
她无所谓司家人说什么,只要将她照顾司老太的事实看在眼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