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科,林夏站在平衡杠尽头,她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来,右腿支具的液压装置随着步伐发出规律的”嘶嘶”声。
“比昨天多走三米。”林夏声音里藏着欣喜。
程砚的发丝被汗水浸透,却笑着从怀里掏出保温袋:”第七食堂的鲜肉包,你值班时最爱吃的。”蒸腾的热气在他锁骨上凝成水珠,顺着那道疤痕滑进衣领。
治疗师在一旁偷笑:”程先生现在是我们复健科模范患者,为了准时送早餐,连水疗都提前半小时来做。”
神经外科的晨会上,投影仪正展示程砚最新的脑部MRI。刘主任突然提问:”白医生,302床的脑震荡后遗症恢复得如何?”
林夏手中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微微一顿,她本不应记得那些非自己分管患者的细节,然而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海马体代谢已恢复正常,但近期却出现创伤场景闪回,建议增加心理评估。”
就在这时,整个科室里的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林夏身上。
紧接着,刘主任继续说道:“正好,他之前申请转到你负责的康复病区,今天已经批下来了。”他的语气平静。
散会后林夏翻开交接单,最后一栏工整写着转区理由:患者坚持认为只有林医生了解其完整病史。
林夏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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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林夏独自一人在值班室里整理着病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翻看病历的声音。
突然,灯光毫无征兆地熄灭了,整个值班室瞬间被黑暗笼罩。林夏吓了一跳,手中的病历也差点掉落,她急忙伸手去摸桌子上的手电筒,却发现手电筒不在原来的位置。
在黑暗中,林夏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试图摸索着找到手电筒。一不小心就撞到了病历车,病历车发出“哐当”一声响,然后倒在地上,病历散落一地。
林夏心中一阵懊恼,她蹲下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病历,希望能尽快把它们收拾好。
此时,手电的光芒刺破了无尽的黑暗,她抬头看见程砚拄着拐杖,宛如一座雕塑般伫立在门口。
林夏满脸惊愕,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你充电器落我那里了,突然断电,电路抢修至少需要两小时。”他边说边递来充电宝,“我怕你手机没电。”
林夏这才想起昨晚去他病房时落下了。
窗外,雷声如万马奔腾般轰鸣,震耳欲聋。突然,他的右腿毫无征兆地一阵痉挛,剧痛袭来,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
林夏见状,急忙冲上前去扶住程砚,以免他摔倒在地。程砚的身体重重地靠在林夏身上,他紧紧地抓住林夏的肩膀,似乎想要借此减轻一些腿部的疼痛。
林夏感受到程砚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听到他埋在自己肩头,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腿……”声音中透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
林夏心急如焚,她小心翼翼地扶着程砚,让他坐在值班床上。值班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充电宝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林夏蹲下身来,专注地检查着程砚异常肿胀的右膝。她轻轻地触摸着他的膝盖,发现膝盖周围已经肿得厉害,皮肤也有些发红。
“为什么不按医嘱用支具?”林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和心疼。
黑暗中,程砚的呼吸轻轻拂过林夏的耳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刚刚太着急了……”
林夏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很疼吧。”
程砚低笑:“比不过你当年拧我耳朵的力度。”
——出院前夜——
病房内,灯光昏暗,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在林夏面庞。她的指尖悬停于键盘上方,删改数次,程砚的出院小结已反复修改七遍,然而她仍未点击【确认】键。
“叩叩。”
敲门声轻微,仿若生怕惊扰她的迟疑。
林夏抬头,呼吸微微一滞。
程砚站在门口,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衣领微敞,脖颈的线条利落分明。
灯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他站得很稳,右腿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走路时微微收敛的步伐,提醒着她,他曾经伤得有多重。
“还没写完?”他靠在门框上,嗓音低缓,带着点调侃,“林医生,我的病历这么难定论?”
林夏收回视线,故作平静地敲下最后一行字:【患者恢复良好,准予出院】。
“写完了。”她点击发送,语气公事公办,“明天早上办手续就行。”
程砚没动,仍站在那儿看着她。
“怎么?”她终于忍不住问。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攥紧的钢笔上,指节都泛了白。
“我在想……”他顿了顿,“出院之后,是不是就离你很远了?”
林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本的边缘。
“医院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医生。”她轻声说。
“可我只想挂你的号。”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吹动桌上的纸张,程砚走近两步,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
“林夏。”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林医生”。
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我出院了。”他说,“所以现在,我不是你的病人了。”
林夏的心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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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刚刚拐过神经外科的走廊,就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从护士站传来。她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几个小护士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目光还不时地往心外科的方向瞟。
“听说新来的心外科陈医生超级帅哦!”一个小护士兴奋地说道。
“是啊是啊,而且还是单身呢!”另一个小护士附和道。
林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小护士们总是对新来的男医生特别感兴趣,她转身准备刷卡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林医生?”
林夏闻声回头,一眼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笔挺白大褂的男人。他的胸牌上写着“心外科 陈默”,身形修长,五官清俊,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正微微倾身看着她。
“你好,我是新来的心外科医生,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男人微笑着说道,同时伸出了右手,他的指尖修剪得干净整齐,指甲圆润光滑。
林夏礼貌地笑了笑,也伸出手与他轻轻握了一下:“欢迎你加入我们医院。”
“早就听闻林医生是神经外科的一把好手。”陈默的目光灼灼,”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咖啡?”
林夏正要婉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医生,该查房了。”
是程砚。
程砚不知何时站在走廊尽头,一身黑色风衣衬得肩线凌厉,他手里拎着林夏惯用的保温杯,杯身上还贴着【神经外科 林夏】的标签,显然是用了很久的私人物品。
“林医生的咖啡。”他大步走来,直接插进两人之间,把保温杯塞进林夏手里,“加了两块冰,不加糖。”
陈默挑眉:“这位是……?”
“程砚。”程砚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陈默仍悬在半空的手上,语气凉凉,“林夏的……”
他顿了顿,忽然勾起嘴角: “专属复诊患者。”
午休时间在医院天台,林夏拧开保温杯,热气氤氲而上。程砚靠在栏杆上,目光沉沉地盯着楼下,陈默正和几个医生谈笑风生,时不时抬头往神经外科的方向看。
“你什么时候成我‘专属’了?”林夏抿了口茶,“上周复诊报告明明显示你各项指标都正常。”
程砚面不改色:“心理复诊。”
“心理?”
“嗯。”他转过身,忽然凑近,“陈默看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林夏差点呛到:“……程砚!”
“怎么?”他理直气壮,“程砚单手插兜:”根据《三甲医院服务条例》第3.2条——VIP患者有权对影响就诊体验的因素提出投诉。”
他忽然俯身,在林夏耳边压低声音:”比如,某些医生过于热情的‘学术交流’。”
林夏无语:“哪条医患协议写了这条?”
“《程砚专属条款》第1条。”他抬手,指尖轻轻拂去她嘴角的水渍,眸色暗了暗,“……林医生要看看原件吗?”
下班时刻,林夏刚走到她的白色SUV旁,副驾驶的门被人拉开。
程砚堂而皇之地坐了进去,安全带“咔嗒”一声扣好。
“顺路送送我?”他一脸无辜,“我车送去保养了。”
林夏攥紧方向盘:”我记得你说过你住城西别墅区,和我家是反方向吧,算哪门子的顺路。”
程砚扭头看她:”那是上周,今天搬家了。”
程砚见林夏不信的样子,划开手机定位:”喏,是不是顺路。”
林夏视线盯着手机屏幕,还真是同一个小区。
她正要反驳,车窗突然被敲响。
陈默弯腰,透过玻璃对她笑了笑:“林医生,明天早会要用的资料……”林夏面带微笑,双手礼貌接过:“谢谢你,陈默。”
话音未落,程砚忽然探身,一把按下林夏那边的车窗控制键,玻璃缓缓升起,差点夹到陈默的手指。
“抱歉,”程砚毫无诚意地道歉,“车窗有点敏感。”
陈默眯起眼。
程砚微笑。
两人隔着一道车窗,目光交锋,火花四溅。
林夏瞪了程砚一眼,程砚佯装无辜,林夏深吸一口气,车门猛地踩下油门。
车厢内。
林夏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余光瞥向副驾驶的程砚。
他整个人陷在座椅里,长腿在有限的空间里微微曲着,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车窗外的霓虹灯掠过他的侧脸,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
红灯亮起,林夏猛地踩下刹车,程砚整个人往前倾了倾,安全带勒过胸膛,衬衫领口被扯开一小片,露出锁骨上那道淡色的疤。
缓过神后,程砚揉了揉被安全带勒疼的肩膀,歪头看向林夏:“姑奶奶,你这一脚刹车,差点把我送走。”林夏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程砚见她不搭理,眼睛一转,故作凄惨地说:“要不咱俩商量商量,下次你刹车前先给我发个信号,刚刚那一下,我感觉自己腰都快断了。”林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强行憋住。
车子重新启动,林夏的油门踩得比平时重了些,程砚又被惯性按回座椅,可怜巴巴地看向林夏,林夏却笑得越发愉悦。
林夏白色的SUV缓缓驶入小区,车停稳后,程砚却没急着解安全带。
“不上去?”林夏问。
程砚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弹回的声响在密闭车厢里格外清晰。他忽然倾身,手臂越过中控台,指尖擦过林夏的耳垂。
“你头发上沾了东西。”
他慢慢收回手,指间捏着一片根本不存在的花瓣,这时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交错,林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一丝医院的消毒水味。
“程砚。”她连名带姓地叫他。
“嗯?”
“你故意的。”
他低笑,胸腔的震动仿佛透过空气传来:“是啊。”
林夏下车,脚步匆匆地往家走去,程砚则不紧不慢地在她身后跟着。林夏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来,一脸不悦地对程砚说道:“你别跟着我!”
程砚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解释道:“我也回家啊,林医生。”说完,他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与林夏一同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闭合,林夏伸手按下了 18 层的按钮,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程砚却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这让林夏感到有些奇怪。
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程砚,只见程砚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让林夏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电梯开始缓缓上升,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弥漫着程砚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这股味道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林夏鼻尖,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林夏索性不再看程砚,而是将目光投向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心里默默祈祷着电梯能快点到达 18 层。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到了。林夏如释重负,急忙迈步走出电梯。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程砚竟然也紧跟着她走了出来。
林夏停下脚步,转身瞪他:“都跟着我到家门口了,还说没跟?”
程砚轻笑一声,忽然上前一步,手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揽进怀里。林夏下意识挣扎,却被他稳稳扣住肩膀,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停在了她家隔壁的门前。
“你……”林夏愣住,眼睁睁看着他抬手输入密码——她的生日。
“嘀。”门锁应声而开。
程砚偏头看她,见她呆住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低笑道:“怎么,傻了?”
他推开门,侧身让出一条路,眼底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不进来看看?”
屋内灯光柔和,装修风格简约却处处透着精致。林夏站在玄关处,目光扫过客厅,发现茶几上摆着一本翻开的医学杂志——正是她上周发表过论文的那期。
程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唇角微扬:“林医生的文章,我每篇都看。”
林夏心跳漏了一拍,却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他走近一步,嗓音低沉,“故意住你隔壁,故意用你生日当密码,还是……”他顿了顿,眸色微深,“故意让你知道,我还一直喜欢你?”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林夏抬眸看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程砚低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别紧张,只是请你参观一下新家。”
林夏抿唇,耳尖微红,却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她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林夏突然开口:”为什么搬过来,还……?”住我对面。
程砚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林医生不是最清楚吗?”
“什么?”
他一脸严肃,毫无戏谑之意,郑重地说道:“我想每天都能见到你,想和你离得更近一些。”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这句话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