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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书荒

第2章

云鸾死在了二十一岁那年的春日。

那日春雨方歇,正是日光熹微之时,棠花娇嫩,葳蕤生香,雨珠折射光华点点,枝叶间有莺雀啼鸣,一派大好春光。

前院传来欢天喜地的锣鼓声和鞭炮声,是她的夫君正在娶妻。

她已被他休弃,又被婆母锁在这处牢房中,着人看管着,好不叫她在这种大喜日子里出去惹是生非。

她瘦的不成人样,被沉重的锁链锁着,孤独地蜷缩在地上,初春的潮湿和冷意钻进了她的骨头缝中,全身上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一步。

明明一年前,她还是秦淮河畔最负盛名的云娘子,再往前些年月,她还是娇养在深闺中的四小姐。

她有父亲,有祖母,还有兄弟姐妹,虽然府内纷争不断,可她不必管那些,每日做的只是吟诗绣花,想的只是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只是到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府中春日宴,她失了清白,被迫远走上京,却又在半路被叛军捉住,卖入烟花之地……

这些年,她身世飘零如飞絮浮萍,当季砚临找到她替她赎身时,她以为自己终于有枝可依。

可她没想到,夫君竟是中山狼,一朝得势,便将她休弃,转头娶了美娇娘。

温柔乡变虎狼窝,桃花妆亦成胭脂泪,她金银散尽吃尽苦头,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如今她吊着一口气被关在这里,想来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初春的阳光照在他背后,让他的五官变的十分模糊,云鸾神情恍惚地看着他,眼前浮现的是当年初见时他的气度与风采。

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变化的话,大概就是他眉宇间的成熟与冷漠,深刻的令她惊心。

这个男人长了一副好皮囊,曾经令她倾心不已,但如今她看见他,眼中就只剩下掩饰不住的厌恶与仇恨。

“你来干什么?”云鸾开口,喉咙里溢出沙哑不成调的话语。

他坦然回答:“我来送你上路。”

她早就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只是不甘心地问:“新妇是谁?”

“绍安郡主。”

她有片刻愣怔,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这郡主是谁。

“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你……”

季砚临来这里前喝了点酒,他原本还想告诉她他如今是如何风光的,见她躺在地上蓬头乱发的丑陋模样,又瞬间失去了兴致,只淡漠道:

“罢了,如今的沈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乃是新朝第一大世家,还有谁在乎你这身世不明的四小姐。你那瘸腿的兄弟倒还记挂着你,前两日不知得了什么消息闹到我这来,我说你已故去,随便给了他一支簪子说是你的,他便捧着那簪子离开了。”

他又说了几件前尘往事,云鸾只神情恍惚地听着,后来,大概是外边的婆子等急了不耐烦地催促:“侯爷,吉时可耽误不得,郡主还在等您回话。”

季砚临这才回神,语气极温柔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嬷嬷请先回吧,我随后就来。”

门外脚步声这才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季砚临蹲下身,将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的她轻轻抱起,抚开她面上的乱发,用他那一贯温柔的嗓音说道:

“云娘,你知道吗?若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他话头一转,脸上浮出嫌恶,“可我变成这样,都是你逼的。”

云鸾眼中浮出一抹嘲笑,有心讥讽他几句,可她气若游丝,已无说话的力气,只厌恶地将脸扭向一边。

“别动,云娘,让我再抱一抱你。”

他状似温柔,手掌却用力捏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一边在她耳畔低语:

“你还记得五年前吗?在烟波湖畔,我从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可你那么高傲,从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们沈家上上下下都瞧不起我。”

“那时候我就想,你觉得我卑贱,你也该更卑贱一些才是,所以我亲手把你送进了那里,那里的滋味儿如何?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沦落成风尘女子……”

云鸾闻言一愣,转头定定看向他:“是你害我?当年春日宴上……是你害我?”

“害你?”

季砚临嗤笑,“给我出主意的人可没想让你清清白白地嫁我,即便你不愿嫁我,也逃脱不了被你大伯送出去当礼物的命运,你应该感谢我,我帮你看清了沈家人都是什么样的自私嘴脸。”

“呸。”云鸾道:“好不要脸。”

“不要脸?知道为什么我娶了你却从来不碰你么?”

季砚临微微一笑,“说来听听,你在沈家时,你同你那兄长弄了多——”

云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闭嘴!”

季砚临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眼神蓦地变得阴鸷,一丝冷笑浮上,食指弓起,拭去了唇角那一丝血迹。

云鸾有些怕,忍不住后退,可他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回自己身前。

“云娘,是你逼我的!”

“你——”

话音戛然而止,心口传来剧痛。

她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扎进了她的身体。

她下意识挣扎,可越挣扎剧痛就越明显,胸腔里仿佛着了一把火,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烧烂,她喘不上气,再一次呼吸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喉间涌上来,一张嘴,便吐了满地。

是血。

“你又在逼我,逼我用这种方式来对你。”

季砚临将她揽过,用力按着她后脑勺不让她乱动,握着匕首的手异常沉稳地送进她的体内,直到她温热的血液浸满手指。

钻心剧痛令云鸾几欲昏厥,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血液的汩汩流出而消失。

她被迫倚在他怀中苟延残喘。

“云娘,你大概从来不知你生得有多美吧?”

他深情款款地抚摸她的脸颊,“如此美貌,便是帝王身侧也去得,可你呢……如果那日你愿意,也许我现在就不会这么恨你,云娘。”

季砚临落榜之后一直在为重现他季家昔日的荣光而奔走,为了复爵,他打算卖妻求荣,是她抵死不从,刺伤了那个权贵,逃了出去。

后来那权贵大发雷霆,几乎要了季砚临的命。

她疼的落泪,“季砚临,我可是你的结发妻子……”

“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清白和我的前途比起来,孰轻孰重?”

他一把捏住了她的脖颈,恶狠狠道:“你原本就是个妓子,你在秦淮不知伺候过多少男人,你甚至同你的兄长有过不伦……你为何不愿!”

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当年大江南北的寻你、为你赎身的并非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恍惚中,云鸾想起了那个朦朦胧胧的夜晚,那个与她春风一渡的男人……

不是季砚临,会是谁呢?

季砚临见她神情恍惚,立刻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俊秀的脸庞一瞬间扭曲成恶鬼,恶狠狠地道:“可惜,他已经死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谁了……”

简直令人耻笑,世人眼中光风霁月、权势滔天的沈家大公子,竟然痴恋自己的亲妹妹。

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忍?

正是知道这一秘密,他才能借她之名将他除去,用他的鲜血为他季家复爵铺路。

唇角的鲜血不断涌出,将云鸾一双唇浸成凄艳的花瓣,她披头散发,睁着眼睛,那曾经绝美的面容看起来也有些惊心动魄。

季砚临一时有些失神。

曾经,他也是那么真心的爱慕着她的,可她呢,同她那兄长不清不楚,把他的真心践踏的一文不值。

指下的脉搏还在急促跳动,他还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他快要把指骨捏断,可她还在看着他,用一种极为悲悯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她怎么还不死?

季砚临拔出匕首,再次朝着她的胸口捅过去。

一刀。

两刀。

三刀。

……

他不记得自己捅了多少刀,只记得那腥甜温热的鲜血溅了满墙,只记得她的眸光缓缓涣散,直到怀中的身体变得冰冷而僵硬。

“云娘,别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如今是锦衣侯了,我的夫人又怎能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妓子?”

他冷漠地松开手,云鸾单薄的尸身落在地上,激起尘灰阵阵。

他起身去外头吩咐,“去,照郡主的吩咐,丢出去喂狗。”

天朗日清,春光欲暖。

云鸾终于闭上了眼睛,她已感觉不到疼痛,只能在布满血色的黑暗中里,看见那一缕缕虚无又微弱的光。

意识迟迟不肯散去,她想起遇见父亲大人的那天,他问她,想不想活。

她想活,可是,她已经没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要是没有春暖阁那件事,要是没有季砚临,要是她能逃出生天,她这一生,又该是什么模样?

“阿鸾,娘的小阿鸾,你不该同我一样被困于此处。”

恍惚中,她似乎又听见有人在她耳畔的低语,遥远又熟悉。

“愿你胁下生双翼,此生肆意驭长风。去吧!”

她仰头,看见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随即,她将她推了出去。

年幼的她哭着回头,尽力望去,却只能看见长阶之上,宫阙重重,一个单薄孤寂的身影被吞没在漫天火光里。

那样大的火,把整片夜空都烧红了,也把她最后一丝意识也烧成了灰烬,无处可寻。

她死的窝囊,被一袭破旧的草席裹着,随意丢在了乱葬岗,不过片刻,就被觅食的野狗撕烂,嚼碎,吞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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