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居,卧房。
房中充斥着草药味,混着一股子血腥。
宝珠刚醒没多久,这身子躺得久了,好像都不听使唤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日传字条的人是殷王的,难道他只是想给小姐一支发钗?
那为何不直接交给她?
真的仅此而已吗?
烛火将宝珠脑袋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大了自己脑袋好几倍。
她毫无血色的脸挤出一丝微笑。
原来小姐也有说错的时候,她说人迎着多少光,背后就会承受着多少阴暗。
可这一点点烛光,就给了宝珠一大片黑暗。
“噔噔噔……”世青昭来到房门前,见烛火亮着,轻轻叩门。
“咳、咳!”房中传来宝珠两声咳嗽,刻意地显得太过僵硬。
世青昭皱了皱眉,这是让自己“进、来”?
他便缓缓推开门,从门缝处闪进屋内。
关上门后,靠着门滑坐在地上,一顿操作猛如虎。
若是有人来听墙角,他也能及时发现。而且,这样也不会被人发现屋内还有其他人。
他不像个君子,倒像是个贼。
宝珠一脸错愕,她知殷王殿下素日不拘小节,能席地而坐,眼前这一幕惊到她了。
没等她说话,世青昭冷声道:“道歉致谢之类的话就别说了,说些有用的!”
宝珠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知道自己要先说些前几日多有冒犯云云,道歉一番。
然后再和他说一下小姐吃了多少苦,再让他替小姐复仇。
眼下,既然都被识破了,干脆直接把东西给他。
宝珠想了想,吃力地从枕下抽出一个香囊,用力扔向门边。
“嘶~”伤口又撕开了。
世青昭怔了怔,探出身子捡起香囊。
赤烛光下,似是赤色金纹,散着浓浓的丁香味。
他修长的手指在香囊上轻捻,这布料是只有世家贵族才用得起的云丝粼。
香囊的一面,隐约是个昭字。
世青昭?难不成是绣给自己的?
世青昭正狐疑,翻过正面一瞧,上边绣了个金色酒坛子。
他扯了扯嘴角,谁家好人香囊上绣酒坛?
宝珠见世青昭脸上疑云重重,趁机开口:“是丁香,小姐说,丁香能遮酒气。”
她必须要说些有用的话吊着他的胃口,才能让他有兴趣听自己说下去。
世青昭听到宝珠口中的小姐,瞪大眼睛,欣喜道:“何时?何地?何事?”
他这反应倒让宝珠心里有了底。
果然,这殷王还是吃这一套。
“春华宴,魁首,圣恩。”
此事说来复杂,但这么一点,世青昭心头一紧,难道是被他扔掉的那个?
蒋行朝的绣工得蒋老夫人真传,针似笔柔,极具神韵。
皇上有意撮合蒋家和自己亲生儿子珩王,以蒋行朝亲绣香囊作为春华宴彩头。
没想到让世青昭得了便宜。
他本不是为了什么香囊,而且那时他不知她是她,只是不想让皇上得逞,便搅了局。
蒋行朝将香囊做好后,呈上王府。
没想到,世青昭让管家明目张胆地扔出门去,并扬言道:“我堂堂殷王,要什么香囊没有,要什么女人没有!”
他这个王爷是如此上不了台面。
朝中大臣颇有微词,上奏皇上要治殷王个藐视皇恩、抗旨之罪。
没想到,他这个皇叔对他甚是关怀,以殷王少不更事将此事揭过。
“王爷,你恨我家小姐对你冷眼相看,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此话一出,烛火在世青昭眼底摇曳,透亮,闪着光。
这丫头性子鲁莽,口无遮拦,让她知道蒋行朝还活着,怕是会闯出祸事来。
世青昭垂眸低声,一字一句道:“本王……本性顽劣、嗜酒好色、德行有亏,你家小姐瞧不上本王也是意料之中。”
他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失落。
“当年之事也不必再提了,这其中之迂回曲折你一个丫鬟也并不知晓。”
瞬间,世青昭眼中落寞一扫而空:“说些有用的吧,至少说些能保你命的话!”
“小姐她心悦于你!”宝珠正言道,虚弱无力中带着丝怒气。
她又撒了谎。
闻言,世青昭耳边响起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一声声,如擂鼓,他的脸骤然升温。
她还惯能拿捏人心,不过,他喜欢她倒是众人皆知的事。
只是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戏弄,玩乐而已。
他依旧面不改色,语气却缓和下来:“能保你命的。”
谁知这宝珠置若罔闻,仿佛他在同别人讲话,自顾自说道:“你扔了小姐的香囊,她整整哭了一夜!”
“你既无意于她,不知为何跑到蒋府献殷勤,无媒下聘,置我们小姐名声不顾!”
“之后倒是派了媒人,可你呢,也跟着去了。可你坐了没盏茶功夫,面红耳赤,蒋府大堂内当众脱袍。”
“若不是仆人及时拉住,怕是要赤裸在蒋家,置小姐脸面不顾!”
“再然后,你求亲无果,怀恨在心,造谣小姐与你私相授受,更是置小姐性命不顾!”
世青昭睫毛一颤,她竟是如此想的?可他并没有散布任何伤她言论。
宝珠身子虚弱,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突然顿住了,气若游丝。
世青昭觉着不对劲,发现宝珠双眼闭着,他急忙往床边蹭了蹭。
宝珠察觉到王爷靠得近了些,声小如蚊:“王爷,是蒋更原,他给了我毒药,小姐信任我,可我却害了她……”
“王爷,你伤了小姐的心,她才会嫁给珩王的……”
说完就昏死过去。
见情况不妙,世青昭匆匆去请了府医来。
府医检查,是情绪太过激动所致,并无大碍。
之后,世青昭便出了卧房。
“王爷,她是想让你替她家小姐报仇。”
子夜跟在世青昭身后,轻声道。
他早早就守在门口了,宝珠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的。
“她怎么样?”世青昭急走问道。
“十几日了,在竹林未出来。”
自蒋行朝从墓中出来,子夜就一直留心着。
“珩王府呢?”
“自王妃薨逝,闭门不出半月有余。”
世青昭沉默了一阵,眼底浸透暗色,偏头道 :“找人给珩王通个信儿,就说蒋行朝还活着。 ”
子夜登时眼睛瞪得大如铃铛:“王爷,为何?”
蒋行朝是王爷的心头宝,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应该放在身边时时刻刻地保护。
若是珩王知道了,他这个德不配位的王妃还活着,以他那阴狠刻薄、视名声为命的心性,必将对其赶尽杀绝。
子夜瘪瘪嘴,自家王爷何时变得这么狠心。
世青昭知道他那脑袋瓜在想什么,掀起眼皮,瞅他一眼:“以你之力……”
“哦~”
子夜瞬间明白了,原来王爷是这个意思。
他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没问题!”
随即,一脸贱兮兮的,凑近道:“您上辈子怕是个藕吧!”
“滚蛋!”
子夜被一脚踹出流光居,脸上掩不住的兴奋。
王爷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