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方才故意打偏了短箭,不然以他的功力,完全可以让她躲过那一箭。
她受伤了,才晕过去,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把她带回去。
他家王爷也就有理由编个瞎话,趁机把她留在府内,日久生情。
更关键的是,那一箭还能让她知道珩王的毒手,对他恨之入骨,移情别恋,再对他家王爷死心塌地。
而且这最后一条也正是王爷的言中之意,只不过是让她受点小伤。
哈哈哈哈哈……
子夜内心一阵狂喜,这简直是一箭好几雕。
等着等着,子夜都有些犯困,可那草丛里的人一直有动静。
还不晕?
这天快亮了,再不晕可就不好行动了!
她一姑娘,身娇体弱,疼痛难忍总会晕的吧?
子夜一脸不可置信,心暗道:要不直接一棒子抡晕她!
他便蹑手蹑脚地靠近草丛。
蒋行朝听到有人来了,连忙闭眼,控制呼吸变慢,一动不动,佯装昏倒。
她早就猜到,那救她的人肯定有所图谋,绝不会轻而易举地离开。
她一直在等,等到天边撕开一长条银色裂口。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人来了……
也不出子夜所料,他扒开草丛,她突然就晕了!
子夜一阵窃喜,卯时已到,城门刚好开启,这也晕得太妙了。
他把蒋行朝放到提前准备好的马车上,驱车直入济州城门。
马车内,蒋行朝缓缓睁开眼,她刚进车子时,就闻到了酒味儿。
这济州城内,连车子都带着酒味的人,怕是除了酒坊的车,也只有那位了。
显然这不是酒车,那救她的是世青昭的人?
也就是说,世青昭知道自己还活着。
蒋行朝眉头紧锁,眼神闪烁不定:难道他找人跟踪宝珠,发现我还活着,想用我的性命去要挟蒋更原?
看来,这所谓的纨绔,只不过是张面具罢了,他当年去蒋府提亲,也是为了她这蒋府嫡长女的身份?
蒋行朝眼中一阵酸楚,连她自己不都知道真假的身份,竟惹得两位王爷彼此争夺。
那这位殷王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他又怎知,一个不受疼爱的女儿,是没有亲生父母的。
到时候,他要挟不成,又怎会留着一个毫无用处的人?
不行,得逃出去!
蒋行朝本来就要入城,她算准了救她的是城内之人,便顺水推舟借他之力一用。
她缓缓地挪到车窗边,掀开帘子一角,外头天色还是暗暗的。
这个时辰街上空无一人。
蒋行朝用手指丈量,窗口长约1尺多,高1尺,她身材瘦而薄,又加上十几天来食不甘味,越发消瘦。
从车窗钻出去应是可行的。
只是她未曾练武,平衡感差,直接钻出去容易摔到地上。
发愁之际,她摸到身边有一根麻绳。
灵机一动,把绳子栓在车窗上,打了死结。
这样她可以抓着绳子从车窗缓缓吊着下去。
虽然很慢,但会稳当。
她从小就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什么事情,忍字为上,忍到有能力反击就好。
马蹄声哒哒哒响个不停,子夜突然听见车厢有动静,而且车子一个不稳,突然向一侧偏了一下。
不好!
子夜急忙撩起车厢帘子……
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蒋小姐还好好躺在车厢内,只不过是蜷缩在了车厢一侧,压得车子重了些。
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驾车。
过一会儿,车子又一偏。
他还是不放心,撩开车帘,人还在……
又过一会儿,车子又偏了。
他撩开车帘,人在。
子夜自嘲了一下:“真是疑神疑鬼!”
这蒋小姐在蒋府伙食还不错,居然还能把车子压偏了,回去得禀告王爷。
他自顾自地驾车飞奔,他从未觉得王府距城门这么远。
马车在中途又偏了好几下,他哪管得了这个。人重了,让王爷遭点罪也挺好。
哈哈哈~
他笑了笑,加快了脚程。
他只想立马把她带到王爷面前,王爷定会高兴地手舞足蹈。
蒋行朝从车窗逃出来时,正好落在城东街角处,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太傅府。
当初,宝珠假装被蒋更原收买了,听话地将蒋更原给的毒药拿走了。
只不过,宝珠未曾下药,帮她逃过一劫。
如果蒋行朝猜的没错的话,以宝珠的机灵程度,还会在蒋府侍奉。
蒋行朝悄悄行至蒋府后门。
东侧墙上有一狗洞,直通三妹蒋行霜的蕴梅居,是专供水儿用的。
水儿是寿安公主赐的宫廷狮子犬,在这蒋府中可是能横着走的。
蒋行朝要想进去,得爬着钻进去。
她左臂受了伤,就用右手肘撑着,钻进半个身子。
可一个劲没使上,连着用左臂助了力,痛到她快惊厥,但好在还是进来了。
这时的蕴梅居已经通亮,蒋行霜有早起读书的习惯。
女子不能入仕,家中又无男子能在仕途上与父亲相互帮衬着。
她曾扬言若是男子,定能叱咤官场,光耀蒋府世代门楣。
院子里只有几个大水缸和一棵梅树投下的浅色影子。
蒋行朝轻手轻脚地弯腰走着,这蕴梅居可比她那朝阳院大了不止一倍,走出去需费些时辰。
她刚要出院门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
这时候正是丫鬟们晨起忙碌的时候。
蒋行朝疾走了几步,掀开缸盖,翻进院里四角处的一个大水缸里。
咚!
摔得她龇牙咧嘴。
蒋府上每个院子四角落都放置水缸,里边装满水,防止起火用的。
可偏偏蒋行霜养了水儿,怕它一头栽进去。
因此,蕴梅居只有两个水缸是有水的。
蒋行朝翻进去的没有水,到底是自家的院子,她是个轻车熟路的。
一会儿,缸外传出一阵扫地声,接着就是一阵议论。
“听说了没,宝香被发卖了!”
另一个丫鬟刻意压低了声:“好歹还活着,宝珠都死了!”
听到这儿,蹲在水缸里的蒋行朝像被雷劈了一样。
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她将食指横咬着,避免因痛哭发出抽泣声。
这样,手上之痛也可压心里之痛。
死了?不可能啊!
难道自己失算了?
蒋更原杀了她!
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他这个父亲该是多恨她,为了让她消失,竟要双手沾满鲜血。
街头巷口传遍了她的私生女身份,五岁之前的事她没有丝毫印象。
她忽然对此将信将疑,若非如此,他这个生父为何对她厌恶至极。
蒋行朝来不及想过去的那些是非,眼下,她和宝珠有了相同的仇人。
可她想不通,宝香手脚勤快,干活利索,怎么会被发卖?
难道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唉,那四小姐也真是,一剑刺穿了宝珠,也是狠心呐!”
“嘘!也就咱小姐对咱们下人好,看看其他小姐,啧啧啧……”
蒋行风?
她推翻了之前所有假设,脑海中轰隆一声,为什么会是她?
她虽与这个四妹私交甚少,而且蒋行风很少出雪居,成日舞刀弄棒。
她俩素日不亲厚,更谈不上得罪。
曾经皇后宫里赏的金银首饰、丝绢锦匹她从不独占,都是分成几份,给妹妹们送去。
蒋行风每次都差人送回来,说放在她那也是落灰。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她自己不要的啊?
蒋行朝脑子瞬间空白,水缸上盖着木盖,异常憋闷。
她觉着呼吸不畅,狠狠揪着胸口的衣服,也不能缓解。
那俩丫鬟肯定还说了什么,但是她脑子一片混沌,没太仔细听。
只听到了什么要行刑。
她一再镇定,可还是忍不住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悄悄顶起盖子,捱了一条缝,透过缝隙瞧了瞧。
现下,天已经亮了,这蕴梅居竟然空无一人。
既然宝珠不在了,她就不必再待着了。
许是噩耗来得太急,让她泄了气,差点没从缸中爬出来。
她跌撞着挪到狗洞处,俯下身子,右手先伸了出去,探出头。
这时,一只金织珍珠鞋停在她眼前,而另一只脚只穿了足衣,足底蹭满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