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江辞雁一直活在对父亲死的愧疚和自责之中,默默承受祖母给的所有的惩罚,认为那是自己罪有应得。
如今她已知晓事情的真相,便不会再忍耐下去。
不管眼前这些人有多厌恨她,为了兵符,她们也不敢伤及她的性命。
现在该害怕的不是她,而是这这群人,他们被权力与财富操控着,深陷泥潭,亲手将弱点送到她跟前。
“冯氏素日待你不薄,顾念你丧父之痛,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先用,你就如此回报她,真是寒了她的心。你简直无可救药,坏到根了。”江老夫人痛骂声不绝于耳。
刘嬷嬷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杯滚烫的热茶,江老夫人冷冷瞥了一眼,“去给你大伯母磕头认错,祈求她原谅你,她什么时候喝茶,你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跪下磕头,将茶杯举到头顶。”刘嬷嬷隔着手帕,将茶杯放到江辞雁手上。
江辞雁讥讽的朝她们笑了笑,毫无新意,翻来覆去用的都是同一招。
她们想借滚烫的沸水来惩罚她,只要茶水温度稍降,她们便会立刻更换一杯塞到她手上,循环往复,直到她掌心布满水疱方止。
磕头是不可能磕头的,她们的如意算盘也会落空。
江辞雁顺势接过茶杯,痛意从掌心逐渐蔓延到心脏,她从最刚开始坚持不了几秒钟,到如今被这帮人锻炼到面不改色。
她嘴角噙着笑意,挪到冯氏跟前,“大伯母,请用茶。”
江辞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冯氏的手,将茶杯塞到她掌心,又死死按住她的手掌,逼她紧紧握住滚烫的壁身。
冯氏脸上的畅意僵住,面容狰狞,她手止不住的发颤,但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江辞雁的桎梏。
“江辞雁你想干什么?”江老夫人怒吼声从身侧传来。
江辞雁顿时松开手。
冯氏再也承受不住,茶杯从她手上掉落,滚烫的热水全部倾倒在她腿上。
腿上火辣辣的刺痛传来,她痛到尖叫出声,鼻尖沁满汗珠。
江辞雁用只有她与冯氏能听到的音量,“大伯母,这点痛算什么?怎么比得上我被烈火灼烧之痛的万分之一。”
冯氏眼睛瞪得老大,毛骨悚然地看着江辞雁,震惊到全然忘记腿上的痛楚。
江辞雁知道她放火谋害她们母女的事情了。
但她做事从不留隐患,当年那场大火后,知晓此事的仆从都被她一并除掉了。
江辞雁是如何得知的?
转瞬间,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浮现在冯氏脑海里,她瞳孔地震,脊背忍不住发凉。
或许,江辞雁从火场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伪装,将恨意藏于心底,与她虚与委蛇,多年隐忍就是为了在今日报复她,这样的心机太过可怕。
江老夫人见江辞雁不服管教,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中的拐杖,朝她身上狠狠挥去。
江辞雁猝不及防,拐杖结结实实落在她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身子被打得向前一倾,随即将痛呼声噎在喉咙里,睨向冯氏,冷笑道,“我为何如此对她,祖母不妨亲自问问她都做了什么,我就怕她不敢说。”
冯氏心虚地将脸撇向一旁,不敢直视江辞雁的眼睛。
“放肆,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吗?”江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料想定是冯氏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江辞雁,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为冯氏撑腰。
“不是祖母说的吗?我是天生的坏种,怎么可能会有教养。”江辞雁自嘲的笑了笑,“祖母您只是想找个由头惩罚孙女,发泄你心中的恨意罢了,至于真相如何你从不在乎。”
对祖母的偏私之举,她一点不意外。
自小到大,祖母都更偏爱江语鸢。
她们同时犯错,祖母从不责怪江语鸢,还会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一旦面对她时立马就换上另外一副面孔,抓住一点错处就严加惩罚。
有时哪怕是江语鸢的责任,祖母也全当做看不见,反倒将罪责全怪到她头上。
她那时既伤心又不解,挖空心思想要讨祖母欢心,但见效甚微,祖母好似天生就不会爱她。
如今,她再也不奢求这份亲情。
江老夫人的心思被小辈当众戳破,脸面挂不住,她气的捶胸顿足,情绪彻底失控,口不择言道:“当年死的怎么不是你。”
一瞬间,整个屋子陷入死寂。
江语鸢一脸幸灾乐祸,而冯氏还没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二夫人何氏直接傻眼,抬眼看着江老夫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江老夫人也愣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覆水难收,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补救。
纵使对祖母失望透顶,但她的这句话还是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江辞雁的心脏,一刹那如坠冰窖,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江辞雁知道,这是祖母的真心话。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父亲活过来。
江辞雁一把夺过祖母的拐杖,狠狠扔到地上。
江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她朝仆役怒喝道:“真是反了天了,来人,把她给我关……”
话还没说完,江辞雁就漠然起身,“要罚我跪祠堂是吗?不劳祖母动手,我自己去。”
身后是江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嘶吼声:“让她去,有本事她就跪到死,我看谁敢偷偷给她送吃的,要是让我发现,我绝不饶过那人!”
她倒要看看江辞雁能硬挺到几时。
江辞雁步伐决绝,未有丝毫停顿。
她不会告诉祖母真相,因为她不配知道。
等一切了结后,她要祖母永远活在炼狱般的煎熬中,抱憾终生。
江辞雁出了院子,抬头看向夜空,乌云大口吞噬天上那轮圆月,连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天空陷入无尽的黑暗。瓢泼大雨轰然落下,豆大的雨点砸向她,发丝和衣物都狼狈的黏在她身上。
彻骨的凉意侵入骨髓,她冻的颤抖不止。
江老夫人院里的婢女在祠堂已等候多时,江辞雁径直跪下,动作熟练到可怕。
下一秒,婢女毫不留情地举起戒尺,狠狠抽打在她的后背上。
江辞雁闷哼出声,咬紧牙关,努力绷直身子,避免来回晃动,遭致更多的挨打。
记住这些痛,记住这些恶心的江家人。
他们不仁,就不要怪她不念亲情。
她抬头看向父亲的牌位,冷硬的表情松动下来,心底淌过一股暖流。
夜间骤然降温,江辞雁穿着湿衣服跪了一夜,半夜就发起高烧。
高热几乎烧干了身体里的水分,她嘴唇干裂起皮,往外渗着血,身体也因为没有力气,来回晃动,摇摇欲坠。
终于,“哐当”一声,她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