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跪坐在祠堂外,头紧紧靠在紧锁的大门上,不停地呼唤着江辞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瓢泼大雨还在下着,兰香撑伞冲进雨中,她要去求江老夫人将自家姑娘放出来。
她每次见到江老夫人都心里犯怵,但现下江辞雁情况不明,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壮着胆子跪倒在江老夫人面前。
江老夫人正与大房和二房用着早膳,气氛温馨祥和。
她们见兰香跪在跟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兰香见状,心里既愤懑又酸涩,这江家没有一个人在乎二姑娘的死活。
“老夫人,求您放二姑娘出来。这样冷的天,姑娘淋了雨,穿着湿衣服跪了一夜,现在人都烧得昏死过去了,再拖下去会要了她的命啊!”
江老夫人闻言,脸色有所松动。
她虽不喜江辞雁,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她也没想闹出人命出来。
江辞雁当然不能死,冯氏立马装出大度的样子:“母亲,罚也罚过了,想来二丫头也并非有意为之。儿媳想了一夜,外人闲言碎语又如何,让她们尽管去说。咱们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要不就把辞雁给放出来吧。”
江老夫人顿时倍感欣慰,又朝着兰香冷哼一声。
明眼人都看明白了,江老夫人这是同意将江辞雁放出来了。
“还不快去放二姑娘出来。”冯氏传达江老夫人指令。
祠堂的大门被推开。
兰香冲进来,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将江辞雁抱起来,快步回到自家小院。
她利索的为江辞雁换上干净的衣服,喂下一碗热腾腾的药,将人塞进被子里。
江辞雁冷到止不住地打着寒颤,纠缠了她三年的噩梦再次袭来。
梦境中,一群没有脸的男女老少将她层层包围。
唯有头顶上方留下一道狭小的口子,几缕微弱的光芒透了进来,但很快,这一丝光亮也被无情地堵住,她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她惊恐地抱头蜷缩在角落,周围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几乎快要窒息。
耳边是源源不断地咒骂声。
“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害死了你父亲。”
“你这个杀人犯,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去死啊,你就该死一了百了。”
……
忽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江辞雁诧异地睁开眼睛,所有的无脸人都消失不见,天地间只有白色。
她朝着熟悉的身影飞奔而去。
这是三年来父亲第一次进入她的梦境。
江宜年脸上洋溢着笑容,向她张开手臂。
江辞雁扑进江宜年怀里,双手紧紧抱住父亲的后腰,感受着父亲身上传来的温热。
她舍不得放开手,她怕一松手,父亲就消失不见了。
“雀雀,莫要再哭了,阿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江宜年温柔地擦去江辞雁脸上的泪珠,“阿爹只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过好这一生,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江辞雁脚踩的那块地面凭空消失,身体极速下坠,失重感将她紧紧包围,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
江辞雁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映入眼帘的熟悉的雕花床顶。
梦境太过真实,她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只觉嗓子干得快要冒烟,她咽了口唾沫,待喉咙舒服了点,才开口唤道:“兰香,现在什么时辰了?”
兰香听到屋里传来声响,急忙跑进房内,见江辞雁已经醒来,眼眶瞬间泛红:“姑娘,你总算是醒了,你昏睡了整整两天,我都急死了。”
她将江辞雁扶坐起来,“你肯定饿坏了,小厨房一直温着粥呢,我去端来给你喝。”
江辞雁喝了粥,恢复了些体力,又被兰香督促着灌下一大碗苦涩的药:“我怎么从祠堂出来的?”
兰香将来龙去脉讲给她听,又怒气冲冲地指着窗外,“大夫人派了几个壮汉,守在咱们的小院外,将我们拘禁起来,不许我们踏出院子半步。她坏事做尽,倒好意思在老夫人面前装受害者,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真够不要脸。”
区区禁足也想关住她。
江辞雁轻蔑的笑了笑,收回视线,“兰香,想不想离开江家?我们搬出去住。”
兰香心中生出希冀,但很快又灭了下去:“我想,我讨厌江家,我们真的……能离开吗?”
在封建礼教束缚下,家族荣耀至高无上,脱离家族便是大逆不道,视为对家族的背叛。
不仅会失去家族财力支持,而且也会遭受世人的唾弃。男子尚难以脱离家族自立门户,更何况是处境更为艰难的女性,这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过程可能会很艰难,但只要我们想,就一定能搬出去,再不受他们的摆布。”
兰香看着江辞雁坚定的神情,她重重点头,她相信姑娘说过的话一定都会实现。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丰县。”江辞雁迅速拉开衣柜,从里面取出几件衣服,打包起行囊。
“丰县?我们为什么要去这里?”兰香满脸疑惑。
江辞雁停下来解释:
“还记得将我送进牢狱的那位言姑娘吗?这是她临死前所提到的地方,‘彭古道’就在丰县境内。”
“这段日子,我一闭上眼睛,总会想起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搞清楚事实,我心难安,所以我必须去一趟丰县。”
她刻意隐瞒了兵符的事情,她唯恐会给兰香引来杀身之祸,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姑娘,你身子还没好透,要不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吧。”兰香担忧地劝道。
“我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再拖下去,恐生出变数,到那时我再想查出真相就难了。”
江辞雁现在还面临一个棘手的难题,便是囊中羞涩。
丰县路程颇远,买马车,住客栈都需要花钱。
这两年,冯氏虽然不断往她房里送名贵物件,但却鲜少给她银两。
冯氏无非是怕她有钱了便可以随时跑路,从而脱离她的掌控。
冯氏送来的金饰虽然值钱,但都刻有江家独特印记。
而江家商铺遍布全国,掌控权如今还在冯氏手上,一旦变卖便会暴露行踪,她不想什么都还没干就被抓回府中。
相较之下,东珠是一个好的选择。它虽稀罕,但京中拥有此物的达官贵人并不少见,拿去换钱也不至于太过扎眼。
江辞雁提醒兰香:“把东珠带上,咱们出去找个当铺卖了换些钱财,路上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得很。”
兰香背上行囊,又从柜中翻出东珠,小心贴身收好,苦恼道,“姑娘,我们怎么出府啊?院外那些人严防死守,到了深夜还会轮番换班,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出去。”
“跟我来,我有办法。”江辞雁眼中闪着精光,一把揽住兰香肩膀。
她们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翻出去,鬼鬼祟祟地停在一处院墙下。
兰香蹲下身子,跃跃欲试地拍了拍肩膀,“姑娘,是不是像画本子里说的那样,你踩着我肩膀翻出去?快来吧,我准备好了。”
江辞雁没好气道:
“我翻出去,你怎么办?留你在江家被他们严刑拷问,逼问我的踪迹?”
“再说这院墙顶上布满尖刺,攀爬上去,双手必被扎得满是洞眼。这院墙少说也有丈许高,院外又没人接住我们,就这么跳下去,腿都得摔折了。”
江辞雁和兰香合力挪开一盆绿植,藏在它后面的狗洞露了出来。
江辞雁的父亲曾经饲养过一条大型犬,后来狗狗意外病逝,江宜年想要留个念想,也就没将洞口填补上,如今倒是助她一臂之力。
江辞雁利落的将行囊扔出墙外,她侧趴着,胳膊紧紧贴在身侧,头刚从狭窄的狗洞探出去。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