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雁忽感喉咙深处奇痒难耐,她咬紧牙关想压下这股冲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咳出声,那咳嗽一个接着一个,连五脏六腑都快被她咳出来,她趴在床沿上直不起身来。
容月连忙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兰香递来一杯水,江辞雁喝下,润了润嗓子,才觉得好受多了。
她狼狈地抹掉眼角咳出来的泪水,再看向屋外时,发现陆景明已经走了。
江辞雁起身,将空杯放到桌子上。她在桌旁坐下,斟酌道:“容娘子你误会了,我与那位孟大人毫无瓜葛,我身上的伤也不是他打的。若非要说和他有什么瓜葛,那便是嫌犯和司刑官的关系。”
容月满脸狐疑,显然不信她的说辞,“嫌犯?这怎么可能!哪个司刑官会把嫌犯关在这种地方,又是出钱又是出力为你治病。我跟你说,他还把我叫过去,非常关心你的病情。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殴打你,心生愧疚才会如此。没想到竟是我误会了,以我过来人的身份看,”她顿了顿,眼神暧昧地看着江辞雁,“你在孟大人心中一定是很特殊的存在,他对你不一般。”
江辞雁:“……”
她见解释不通,绝望地抚着额头。
为江辞雁换好药,容月从药箱里取出一瓶她自制的祛疤药递给她,“后面我就不过来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祛疤的药膏,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用用看。以后要保护好自己,别再受那么多伤了。”
江辞雁心里一暖,在江家没体会到的关切,却轻易从萍水相逢的人身上感受到,她握紧了这瓶药,“容娘子,谢谢你。”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感谢容月,就从钱袋里取出银钱。
容月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用,孟大人已经付过钱了。”
她背上药箱,离开公廨。
江辞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着她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
到了傍晚,江辞雁正喝着药,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地面在剧烈震动。
外头突然骚乱起来,人声交杂着急促的脚步声,整个院子里都闹哄哄的。
江辞雁脑袋有些懵,她放下碗,起身推开门,头刚伸出去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就被看守的衙役请了回去。
他们听从陆景明的命令守在屋外,不管外面发生何事,他们都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一步。
江辞雁只好又回到屋内,她耳朵贴近窗边,仔细听外面的声响。
公廨面积不大,各屋子间靠的很近。
她听到的声音很闷,“地牢炸了,赶紧救人,孟大人还在里头。”
江辞雁心跳漏了一拍,她靠在窗沿上,垂下眼帘。
除了周光霁,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炸掉公廨这样疯狂的事情来。
周光霁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炸死地牢里的杀手头目,让他永远闭上嘴,正好也顺带除掉碍事的陆景明。
杀手头目的死,对她而言是件好事。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对话便再无可能被泄露出去。
至于陆景明的生死……更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们博弈的结果。
就在江辞雁等的快要不耐烦时,赵笠来了。
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住,世界瞬间陷入黑暗中。她双手被麻绳紧紧捆住,被人推着向前走,耳畔呼啸的风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有多久,只记得走过很多弯弯绕绕的路,鼻尖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腊梅花香,紧接着她被人押着下了楼梯。
楼梯不长,因为眼睛被蒙住,她只能用脚小心试探,花了些时间,才走完最后一级台阶。
身后押解的力量突然消失,江辞雁眼前的黑布被人扯开,连同手上的麻绳也被解开。
突然间再次看到光亮,她一时难以适应,被烛光刺激到闭上眼睛。
缓了半天后,她放下遮挡光线的手,发现自己好像在地下室中。
陆景明还活着,他正坐在室内中央,赵笠站在他身侧。
陆景明眉峰被炸了一大道口子,让本就冷峻的面孔更增添了几分锋利感,他右手则被布条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殷红的血迹不断从白净的布条中渗出,恐怕伤得不轻。
他就这么斜靠在椅子上,姿态放松,神色平静看着她,仿佛那场爆炸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好像何时见到他,他总是这般淡定从容,哪怕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刻。
陆景明对面站了三个人。
江辞雁依次看过去,最左侧是位年迈的老太太,有位年轻的姑娘搀扶着她。
而剩下的那个人她认识,是食肆老板娘。
一看到老板娘,江辞雁想到被绑来时闻到的腊梅香味,她记得食肆外有一大株盛放的腊梅花,自己应该就在这食肆地下室里。
“我要状告江辞雁,她撞死了我的儿子,请孟大人为我做主。”老太太声音哽咽,说完便要跪下。
赵笠眼疾手快,上前拦着老太太下跪,又向江辞雁介绍,“这位就是胡老太太。”
江辞雁仔细端详胡老太太的样貌,眉头紧拧起来。
她和兰香合力从窗户送出去的人,绝对不是眼前这位老太太。
尽管两者同样佝偻着身躯,但当日待在房间里的那个人身形明显要魁梧一些。
当时情况危急,胡老太太脸上又包着头巾,她竟没察觉出有不对劲的地方。
屋子里的胡老太太是人假扮的,她被算计了。
他们提前设下的圈套,就等她来自投罗网,好将她瓮中捉鳖。
除了陆景明,还有谁参与其中?
公廨看守森严,若非有食肆老板带路,她怎么可能进得去。
江辞雁目光落在地下室的角落处,那里摆放着两张床,床头搭着的一件暗色花袄,是老太太常穿的款式,床旁的桌子上还有尚未来得及收拾的剩饭剩菜。
就她这段日子的观察,食肆老板娘并不住在这里。
现在一切都很清晰了,江辞雁收回视线,看向老板娘,“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胡老太太恐怕一直都被你们藏在这食肆地下,你和你夫君却故意在我面前演戏,设计将我引到公廨。”
老板娘微微一愣,意外道:“江姑娘,你很聪明。但我们之间又何谈欺骗呢?你频繁来我店里与我套近乎,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清楚。我自问比你坦诚多了,除了配合孟大人将你骗去公廨这一桩事外,我与你所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反观你,你嘴里可有一句实话?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你若不是心怀不轨,又怎么会上钩?”
老板娘话说的没错,是她欺骗在先。
江辞雁的怒火顿时被浇灭,她心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