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江辞雁发现自己竟然重生回到了一年前。
上天有眼,给了她复仇的机会。
漆黑的夜色里,她躲在江家大夫人冯氏的屋外,偷听屋内人的谈话。
雕花窗户半掩,寒风吹入屋内,烛火随风摇曳。
江语鸢站在冯氏身后,轻柔的为母亲捏着肩,拉耸着脸:“阿娘,我今年都二十三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还要等多久,我才能嫁给世子。”
冯氏双眼微眯,惬意的享受江语鸢的侍奉,“鸢儿,再多点耐心,越到关键时刻越急不得。阿娘当年擅作主张,差点坏了世子的大事。得亏你二妹没被我烧死,不然我真成了江家的罪人了。”
江语鸢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母亲手腕处的疤痕上,心疼不已:“江辞雁真是讨厌死了。要不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阿娘也不用故意烧伤自己的手腕。”
冯氏轻轻拍了拍江语鸢的手,安抚道:“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那丫头认定是我救了她们母女,对我言听计从。估计她打死也想不到,当年那场大火是我派人放的。”
她得意地笑着,“说来也怪,为了确保烧死她们,我特意用铁链锁死房门,火势又那般凶猛,她们母女是怎么逃出来的?”
“罢了,不重要,”冯氏摇了摇头,“等江辞雁生辰那日,我会定下她与世子的婚事。待他们成婚后,世子便能顺利拿到兵符,那时候就是她的死期。”
“阿娘准备怎么处置三婶?”江语鸢嘴角噙着一抹恶毒的笑意。
江辞雁最为在意她的母亲。
若是她临死前得知母亲被害死,肯定会痛不欲生,死不瞑目。
一想到那场面,江语鸢心中就前所未有的畅快。
提到秦氏,冯氏不禁感叹道:“这秦氏命真硬。被烧成那样,居然还能挺过来。她知道的太多了,我只能毒傻她。”
冯氏略微沉思了一下,“留她性命,本是为了牵制江辞雁。既然她女儿都不在了,还留着她做什么?你不是讨厌她们母女吗?到时候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她扭头对上女儿的视线:“世子答应等此事了结,便风风光光娶你为妻。你放心,阿娘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江语鸢笑着从后抱住冯氏,亲了母亲一口:“阿娘对我最好了!”
“我不疼你我疼谁,你是我最宝贝的女儿。”冯氏突然想到什么,冷哼一声,“不像你大哥,从不与我亲近,简直不像我生的。”
一墙之隔,江辞雁蹲坐在墙角,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听着冯氏母女的对话,眼泪沿着脸颊往下滑落,渐渐模糊了视线。
原来当年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父亲刚遭遇不测,她与母亲就被困火海,火势凶猛,浓烟弥漫,她很快便陷入昏迷。
醒来后,就见冯氏一脸焦急地守在她身旁,不经意露出手腕,上面遍布着被火灼伤的痕迹。
她因此将仇人错认成了恩人,心存感激,事事顺从。
听从冯氏的安排,嫁给周光霁这个恶魔,一步步陷入她们给她制造的死局当中。
江辞雁死死咬住手掌,咬的鲜血淋漓,才克制住满心的杀意,不冲进去手刃仇人。
前世的教训还在眼前,鱼死网破的下场只会无比凄惨。
她还有许多事情尚未搞清楚,现在还不是杀死她们的最好时机。
收到父亲死讯时,江辞雁正在外祖父家。等她赶回家中时,母亲神情悲恸,对父亲之死闭口不谈。
紧接着,母亲又被冯氏下药给毒傻了,她便彻底失去了解父亲之死的真相的机会。
如今她也只能靠着冯氏母女的对话来推断。
父亲当年被周光霁等人逼入绝境,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才不得已定下娶她才能得到兵符的条件,以此来拖延时间,为她和母亲留下一线生机。
正因如此,冯氏才会突然改变烧死她们的主意,着急忙慌地赶到火场。发现她没死后,便处心积虑伪装成她的救命恩人,来博取她的信任。
只是那块兵符,父亲究竟将其藏在何处?竟然连大权在握的周光霁都无法拿到。
她绞尽脑汁,也毫无头绪。
但可以肯定的是藏匿兵符之处一定非常特殊。
来日方长,只要她打定主意不与周光霁成婚,不断拖延时间,便能有机会找到兵符,来扳倒他。
就在这时,一阵妖风吹的窗户“哐哐”作响。
屋内,冯氏冷得一哆嗦,“鸢儿,你去把窗户关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辞雁心提到嗓子眼,她大气都不敢出,紧贴着墙角,将自己藏在黑暗中,一动不敢动。
窗户落下来,屋内对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等烛火也彻底熄灭,江辞雁才爬起身。
过去她沉溺于父亲离世的悲痛中,竟没有察觉那些藏在暗处的腌臢算计。
大伯江宜兆,一个毫无才学之人,全靠父亲捐钱才勉强谋得官职。在父亲死后,不到三年的时间,就从微末小吏一路爬到了户部侍郎的高位。
大伯母冯氏,过去待她极为冷淡,但在父亲离世后,却一反常态,对她关怀备至,甚至比对自己亲生女儿还要好。
二伯一家,胆小且毫无主见,没有人出谋划策,他又怎敢在父亲尸骨未寒时,夺走父亲留下的偌大家产。
如今细细想来,到处都透着蹊跷,她早该发现的。
江家的这些人为了权势,为了荣华富贵,丝毫不顾及骨肉亲情。
他们谋害她的父亲,毒害、溺死她的母亲,将她送给周光霁虐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血债,她会逐一与他们清算。
靖王府、江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都且等着她的报复吧。
回到三房小院,江辞雁将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中,冻到僵硬的身体慢慢缓了过来。
她抬手,抚过脖颈上虬结的疤痕,眼神冷了下来。
当年火灾之后,她和母亲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
她只是脖颈处以及左胳膊上留下了伤疤,但母亲就没有那么幸运,除了脸部,母亲浑身上下,很难找到几处完好的地方。
她又想起方才冯氏母女说的那些恶毒计划。
她绝对不会再给她们伤害母亲的机会。
当务之急就是将母亲送离江府,但冯氏绝不会放母亲离开,毕竟母亲是拿捏她的最佳筹码。
江辞雁眸光一闪,一个计划在脑海里成型。
她迅速起身,连身上的水珠都来不及擦净,便披上衣服,疾步走到书案前,奋笔疾书写下一封信。
等墨迹干透,江辞雁将信对折,装入鸽子脚边的竹筒里。
望着鸽子消失的背影,她嘴角微微掀起一丝弧度。
她为冯氏准备了份大礼。
–
次日清晨,侍女兰香替江辞雁梳好发髻。刚放下梳子,她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径直走向柜子,从里面翻出一份拜帖:“姑娘,我险些忘了,这里有一份你的拜帖。”
江辞雁伸手接过,利落地拆开,拜帖内寥寥几行字。
请江二姑娘戏楼一聚,有要事相告,事关世子。
江辞雁眉头微蹙,翻遍整张拜帖,也没有找到落款。
她又看向邀约时间,便是今日午后。
前世,父亲骤然离世,她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对外界之事漠不关心,一应物品也都交给兰香来打理。
或许因此,漏掉原本可以了解真相的机会。
江辞雁神色暗下去,突然攥紧拜帖。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一趟,哪怕前面有洪水猛兽。
按照约定时间,江辞雁孤身一人踏入戏院。
戏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戏台上,正上演着一出《鸿门宴》,恰好唱到高潮,项庄舞剑,准备刺杀刘邦。
那宝剑透过天顶的光照,折射成光影,向江辞雁脖颈处横扫而来。
激烈的锣鼓声响彻耳畔,在侍者指引下,她缓步上楼,停在一扇门前。
侍者毕恭毕敬的将人送到,躬身退下。
江辞雁抬手推开房门,就在推门的一瞬,一道黑影极快闪过,从临街的那扇窗户,一跃而下。
屋内有个女人倒在血泊中,脸色惨白,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那女人瞧着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极为清秀。
她看见江辞雁靠近,眼中闪过决绝,果断拔出胸口的匕首,颤抖着双手一把抓住江辞雁的手,将匕首硬塞到她手中。
江辞雁低头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错愕地看向女人。
女人癫狂大笑,眉眼间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我去找郎中来救你。”江辞雁扔掉匕首,从怀中掏出手帕,想要堵住女人往外渗血的伤口,但一切都是徒劳,鲜血汩汩往外流,很快沁透整张手帕。
江辞雁想去叫人,女人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拽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为什么要救我?在彭古道你……”女人气若游丝,眼中满是困惑。
江辞雁俯身,耳朵凑到女人嘴边,才勉强听清她所说的话。
还未说完话,女人就咽了气。
路过的侍者透过半掩的门瞧见屋内的惨状,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尖声大喊:“杀人啦,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