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屋门被兰香轻声推开。
江辞雁心里想着事情,这一夜睡的不太踏实,稍微有点声响就立马惊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心脏怦怦直跳,速度快的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兰香双手捧着一件烟紫色的衣裳走了进来,见江辞雁醒了,便笑着开口:“姑娘,大夫人差人将你生辰宴要穿的衣裳送来了。”
她抖开衣裳向江辞雁展示,“大夫人对姑娘可真好,咱府上一共也没得几颗东珠,一大半都镶在这件衣裳上了。”
江辞雁闻言,本就不太舒服的心脏更加难受了。
兰香看不穿冯氏的伪善,实属正常。
若非重活一世,她可能依旧还蒙在鼓里,被冯氏拿捏。
冯氏极善伪装,平日待人接物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在外人看来,冯氏对她这个侄女关怀备至,甚至不顾危险,亲自冲进火场救她性命。
送到她面前的物件,无一不是顶尖的稀罕玩意,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只能眼巴巴在一旁看着,干羡慕。
冯氏这演技,困在这深宅大院,真是屈才了,她应该去戏院唱戏。
江辞雁为前世的眼瞎感到愤怒:“兰香,给我拿把剪刀来。”
她接过剪刀,抬手一气呵成的将这件华服给剪了个稀巴烂。
兰香看得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道:“姑…姑…姑娘…”
她与兰香自幼相伴,情同姐妹。
有些事情不该瞒着兰香,江辞雁拉着她在床沿坐下,“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兰香看自家姑娘一脸郑重的样子,再联想到她最近几日的反常举动,眼眶突然一红,带着哭腔:
“姑娘,你别吓唬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别怕,我们去看郎中,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我没事,你想什么呢,”江辞雁知道兰香想歪了,轻轻弹了她的脑袋。
重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荒谬。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兰香听,想来只能等之后再编个适当的理由了。
“三年前那场大火是冯氏派人放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我跟你解释不清楚。”
兰香顿时脑袋一片空白,愣在原地,像被雷劈中一样,半天都没回过神。
“我知道这很难以接受,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过了半晌,兰香消化完信息,猛地站起身,对着地上的东珠狠狠踩了两脚,一顿操作下来,东珠完好无损,反倒硌到脚,疼得她眉毛都揪到一起。
兰香又环顾四周,想找个趁手的工具把东珠砸烂了。
“这东珠价值连城,先收起来,找机会卖了换钱,咱犯不着和钱过不去。”江辞雁被她逗笑。
兰香剪下衣服碎片上的东珠,拿盒子小心收了起来,藏进柜子里。
“我有件事情要你去做。”江辞雁凑到兰香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兰香领了命,就立刻下去办事。
–
江辞雁十九岁生辰,江府大操大办,广发请柬,邀请了各世家门阀的女眷来参加二姑娘的生辰宴。
本来以江辞雁商贾女的身份,这些贵人根本不会理会邀约。但看在世子和户部侍郎夫人的面,勉强前来赴宴。
江辞雁跪坐在梳妆台前,兰香为她梳妆打扮。
待发髻梳好,兰香打开首饰盒,递到她眼前。
江辞雁手指掠过那些华丽的金饰,选了一支极为素净的竹节发簪,放到兰香手上。
“姑娘,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样会不会太单调了?”兰香盯着江辞雁发髻上孤零零的一支发簪问道。
“这样就很好。”江辞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非常满意。
虽然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粉,但也没能盖住眼下的憔悴。自父亲离世后,她茶饭不思,身子一路消瘦下去,全然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她扭头看向身后的兰香,“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姑娘放心,绝对不会出一点差错。”兰香连忙回道。
这几年,她鲜少出现在人前,也是时候该出去见见人了。
江辞雁推开门,一束阳光直直打在她身上,明亮的有些刺目。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抬手挡在额前,透过五指间的缝隙,再次望向太阳。
这样好的天气,希望待会儿江家人的心情,也能如阳光这般明媚。
此时,江府后花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她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聊着京中的八卦。
湖心亭里,靖王妃坐在石桌前,冯氏站在一旁,殷切地为她斟茶。
江辞雁出现在她们跟前,弯腰行了个礼。
冯氏盯着江辞雁,手中握着的壶把手不自觉地捏紧。
张辞雁身上穿得什么玩意?是想打她的脸吗?
一袭单薄的白衣,甚至这件衣裳看上去被洗得很旧。
没有哪个富贵人家会让寿星穿这样的衣裳过生辰,破落穷酸,跌份至极。
冯氏眉毛刚要拧起,像是又想起什么,立刻舒展开来。她朝靖王妃抱歉的笑了笑,“王妃,我跟我家二丫头还有些事要商量,先失陪一下。”
靖王妃微微颔首,冯氏一把将江辞雁拉出亭子外,咬着牙,压着火气问道:“二丫头,怎么回事?你怎么没穿我送去的衣裳?”
“大伯母,对不起,”江辞雁一脸愧疚的看着冯氏,“我用早膳时,不小心粥全翻到身上,弄脏了您送来的衣裳。”
“你这孩子,有那么多衣裳,”冯氏在脑海中思索着,该用怎样委婉的措辞表达出她的意思,“怎么挑了件……这样的。”
“这是阿爹送给我的衣裳,”江辞雁神色愈发落寞,“我穿着它,就好像阿爹在我身边陪着我过生辰。”
冯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舒缓下来,完全相信了江辞雁的这番说辞。
她指了指假山位置,又亲昵地拍了拍江辞雁后背,“世子在那儿等你,快去吧。”
江辞雁拂身离开,途经游廊时,听到几个贵女在议论她。
虽然有意压低声音,但每句话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江辞雁耳中。
“这江府的二姑娘,真是个白眼狼。她父亲要不是为了给她买生辰礼,也不会突然绕道,遇上流寇,丢了性命。她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办生辰宴。”
“我听说,今天这场生日宴啊,就是想借机将她和世子的婚事定下来。”
“哼,她一脸狐媚样,也不知道暗中都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勾的世子上了她的贼船。”
贵女们愈聊愈火热,完全没注意到她们谈论的正主已经站到她们跟前。
江辞雁嘴上带着笑意,敲了敲游廊里的圆柱子。
“咚咚”两声,游廊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跟你们说,还有,她…”江辞雁的死对头贺秋柔说得那叫一个激昂澎湃,被身旁的贵女慌张地拍了拍肩膀。
“拍我干什么?我正说到关键地方……”她不满地白了拍她肩膀的贵女一眼,余光突然瞥到江辞雁,瞬间瞪大眼睛,未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
很快贺秋柔又无所谓地笑了笑,挑衅地看着江辞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