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念看着荒凉的院子,抬脚往里面走。
这样的大院子在这边很少见。
一般家家户户都没有院子,只有一栋房子和面前的一小块空地。
这户人家砌了院墙,院子里还有一棵树,大门是木板的门,里面的格局倒是和北方的房子有点类似。
她上辈子没见过院子里的人,只知道里面的人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还是闫如松无意间发现的。
闫如松负责给那人办理的后事,房子也就成了闫如松的。
没多久,房子里面重新装修,紧接着他的寡嫂就搬了过来,这么一住就是好多年。
这还是两辈子,时念念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
以前她想过来看看,闫如松就会温柔地警告她,让她不要去打扰他的寡嫂。
她就连找孩子,都只能站在隔壁喊。
时念念穿过院子,走到屋门前,深呼一口气推开门。
不管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她都得感激这个人。
这个年代,女人在外面寸步难行。
她一个没有宅基地,没有工作,没有住处的女子,日子更是难上加难。这人死前,她会好好照顾他。
等他死后,她会给他上坟。
不会让他变成孤魂野鬼。
时念念推开门,屋子里冷得透骨。
她走进去,看到瘫在床上,脸颊凹陷,呼吸微弱,都瘦脱了相,好像随时都能嘎了的男人,顾不得多想,立刻走到床边,去确认那人的死活。
她刚要碰到他的眼皮,男人就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时念念看着那双犀利的凤眸,心里十分惊讶:“原来你还挺精神的。”
男人没说话,就是眼神太凶,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
凶什么凶?
搞得好像他能站起来剁了她似的。
“你叫孟什么?”既然人没死,看上去还很清醒,那就先把话说清楚,“我叫时念念,是你们村时光远和他前面那个老婆生的孩子。刚回来没两天,所以你之前没见过。我是被你大舅妈买来给你当媳妇的。”
“你走吧,钱不用还。”
孟鹤京拧着眉,冷漠拒绝。
他一个将死之人,要什么媳妇。
“我倒是想走,可我回去,还是会被卖。与其卖给别人当奴仆,不如给你当媳妇。等你死了,我还能白得一个房子,也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再也不用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时念念知道这样的男人怎么对付。
他看着面冷,实际上心很软。
她越是风轻云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吐露她的苦,他就越是不会拒绝。
时念念把箱子放在椅子上。
屋子是老屋子,是孟鹤京二表哥结婚时候盖的房子。只可惜他二表哥也遗传到了瘫子病,他不想连累媳妇,逼着媳妇改嫁。他媳妇不肯,他就自己投河自尽了。
尸体都没捞上来。
他二表嫂被娘家人领回去,后面也嫁人了。
盖这房子的钱是当初孟鹤京出的,他大舅妈做主就把这房子给了孟鹤京。
不然,孟鹤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别的不说,时念念对自己将来要居住的房子很满意。
既然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那得好好的收拾一下。她脱掉外套,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她也不是矫情,就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干家务活之前,全副武装。
她找了一条脏毛巾,以为是麻布,拿起来开始擦桌子。
男人看到后欲言又止,干脆闭上眼不看她。
桌子擦好,她又拿笤帚扫地。
最后把脏衣服都抱出去,放在外面的大木盆里。
回了屋,她站在床边,看着冷着脸摆明拒绝沟通的男人说:“时间不早了,我衣服啥的明天再洗,我先烧点热水,给你收拾干净。明儿一早,我去大队,把我的户口落在你们家户口上,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媳妇了。”
“我不同意。”
孟鹤京冷硬拒绝。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结婚,也不配拖累人家女孩子。
最初,他是因伤退伍,没想到却是家族遗传病爆发。他腿上的伤都是小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他的小脑开始萎缩。没两年就会瘫痪在床,跟他大表哥一样,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他爸得知他妈有病遗传,就抛弃了她妈。
她妈承受不住打击,上吊自杀了。
他从未见过他爸,是他大舅妈把他养大的。
现在大舅妈要照顾生过孩子被人抛弃的大女儿,根本没有精力来照顾他这个外甥。
亲人都指望不上,他更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更何况,他心存死志。
“我知道你着急死,但你先别死。”
时念念早就看穿了孟鹤京的心思,她也知道这个男人是条汉子,不是隔壁那狼心狗肺的人渣。
别的她帮不了。
至少能让他死之前舒舒服服的。
“我妈不要我,还想把我卖给一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当媳妇。我不嫁她就把我赶了回来。我还没进家门,我后妈就把我给卖了。你要是不要我,我就真的没地方可以去。与其不知道以后嫁给什么人,还不如留在你这儿。”
时念念垂眸,一边诉苦,一边绝望的看着男人。
把男人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她一个孤苦无依,有父母却没人要的小可怜能有什么可怜连累的呢?
她还要感谢他给她一个家啊。
“你可以嫁给别人,还能再拿一份彩礼。”
孟鹤京态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有所软化。
时念念苦笑:“嫁谁?谁愿意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呢?除非去给人家当后妈。后妈是那么好当的吗?劳心劳力一辈子里,到老了可没人给你养老。我是可怜,可我不是傻子。我宁愿来伺候你,你要是心疼我,就多活几年,让我也有个伴。”
看到男人眼底的震惊和错愕,时念念开始整理床上的被褥。
他不知道回来多久,床上的被褥倒是很久没换,味道可不咋地。她麻利的把被套拆下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里面的被子皱了皱眉。
男人的眼神一直追着她。
没想到她一个城里来的大小姐,干起活来竟然这么麻利。村里不少人家的媳妇都不如她利索,想来她也是吃了不少苦。
孟鹤京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时念念不知道拆了被子,还有没有盖的。她走过去打开柜子,看到里面两床崭新的军用被褥,才如释重负。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时念念关上柜子门回到床前问他。
男人叹了口气。
“孟鹤京。”
听到男人乖乖回答,时念念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还好男人不抗拒她了。
这是个好的信号。
一切慢慢来,不着急。
她总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时念念也不担心孟鹤京会背叛她。
他就快要死了。
心里哪儿有那么多的算计。
现在,也只有这将死之人,她才能放心跟他相处。
“孟鹤京,我先去烧水。烧完水,给你擦擦身上。再把床上的东西都换了。你们家虽然房子不少,可是就这么一张床,晚上咱们凑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