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不说话，裴时念更不会主动开口。
她继续保持安静，随着车轱辘滚动，心情微漾。
裴府的人不高兴，她便高兴。
这一场戏，得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就此刻，马车后面，一定跟着看热闹的人。
有好管闲事的，有专业搜集各路消息的，说不定还有见不得裴府好的……
总而言之，大家知道四姑娘回府了。
更何况，牵扯萧纪，好面子裴老爷和裴夫人，会怎么待她呢？
她猜，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
马车经过裴府正门。
裴时念从车窗瞥到三阶两开红漆金柱大门，还有门前两个干干净净的石鼓门枕。
没一会，车停在了西角门。
刘嬷嬷下车，门人迎上来，完全忽视了跟在后面下车的裴时念。
“嬷嬷怎的搭这车回来。”
不仅有杵在一旁的裴时念，更感知后面看热闹的眼睛，刘嬷嬷不好多说。
“快见过四姑娘。”
门人诧异这寒酸的人是四姑娘，快速一扫，这才行礼。
刘嬷嬷先谢过了赶车的人，这才跟一门人吩咐着。
“快，赶紧让人去告诉夫人，说四姑娘回府了。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狼，大石和翠玉已经没了。我带着四姑娘，后脚就到。”
至于萧纪，还有西城门的事，得见了面慢慢道来。
裴时念看着刘嬷嬷深呼吸几次，才再次跟她开口。
“四姑娘，这就到了。请。”
–
裴时念进门，右转一段，才看见有一点点记忆的正院。
那长长的什锦花窗照壁，一如旧时。
只是过了垂花门，景致已大有不同。
这么多年，重新修缮过了吧。
这油亮的深棕抱柱，抄手游廊上雕花繁复的倒挂楣子和坐凳栏杆，院子里那洁净泛白的沙石圈拢出敞阔一角，白鹤游步其间，好似仙境一隅。
太守住宅大小律法有定，可裴氏后人又另当别论，这便是世家大族过的日子。
裴府正院原本是堪称恢宏的四进院子，如今早已看不出最初的模样，她有记忆来住在西跨院，离开之时东跨院正大刀阔斧，不知如今什么模样。
大黄很听话，一步一步，寸步不离。
刘嬷嬷带着人走了一段，才叫人把它带了下去，说是裴时念住的小院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大黄乖，等我拜见了母亲，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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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里走，在过厅处，撞上了迎面赶来的丫鬟。
“刘嬷嬷，夫人这会儿在正厅。”
说完，又看了眼裴时念，行了礼。
正厅，人比裴时念想象中的少。
坐正位的，当然是裴府夫人李玥，侧位坐着的是姨娘吗？没人介绍无人吭声，她就当没看见。
裴时念目不斜视，规矩行礼。
“时念，拜见母亲。”
李玥还来不及细看，裴时念已经跪了下去。
她只瞧着刘嬷嬷和裴时念都身形狼狈，想当然的以为是山狼之故，毕竟刘嬷嬷先前派人说了这话。
她眼里的裴时念，最明显的是比养在府里的姑娘黑一些，一身粗布衣裳半点模样没有。没一丝她脑海中的淮茵的那种娇俏。
在裴时念抬起头后，她才看清了那一双如水般沉敛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和如花瓣的唇。
黑是黑了点，底子却是一等一的好。
不管怎样，都只是待嫁的姑娘，前程被人拿捏着。
因此李玥心思虽然复杂，却不沉重。
“一路辛苦，遇到山狼擦伤了？这一身真是没法看，起来坐着回话。刚给邱管事去了信，说准备接你们回来，不想就遭了一场火。”
李玥说着这话，不放过裴时念脸上的一点表情，只看到了一脸平静。
她心底有些怀疑，但又不太相信是淮茵自尽，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淮茵都苟活着，现在舍得去死了？
就算是因为身上的伤疤，淮茵完全可以不回府，继续赖在庄子上苟活。
毕竟都有了跟老爷断情的戏码在前了，不是吗？
她压下心中怀疑，继续说道：
“原本说是昨儿能到，害得我跟你父亲担心了一晚。
刚有人急急来报，说跟去接你的人遇到山狼，摔死了？
你们怎的又能平安回来，仔细说清楚。”
刘嬷嬷在后边既有山狼后怕，又担心随后来的责备，还有死了的大石，静静抹眼泪。
她居然不抢话，裴时念只能开口。
“我们途经李子山，翠玉说那山上野果多树也多，风景好，所以走了山腰。
却不想，马车被倒下的树干挡了路，刚好又在崖边，短短不过几十丈的路段，生了变故。
好大一只山狼出现，把翠玉和大石吓得跌下了山。
那山狼正要攻击我跟刘嬷嬷，有一云游的萧氏公子萧纪，救了我们，一路护送我们回了城门口。”
城门口的事，李玥没问，裴时念不答。
李玥对于死了两个人的事，没有多大的反应，毕竟死的又不是她的嬷嬷，只是有些担心女儿裴时蕴会闹。
如今捕捉到萧氏二字，其他想法都先压了下去。
她看向身后的刘嬷嬷，刘嬷嬷点了点头，证实是真的，随即张嘴，准备补充城门惊马的事。可李玥又问裴时念话了。
“你说萧氏？可是东海郡的萧氏？”
裴时念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李玥一喜。随即皱眉。
“怎的这般无礼，人帮了你，说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也该请进家门，让你父亲，代你好好谢过才是。”
裴时念听训，低头认错。
“是我的错，他说有事要办，因此未曾再三相邀。”
李玥面色不急，话却追着：
“可留了什么话不曾？他落脚何处。”
裴时念摇头。
“不知哪里找他，他说择日或许上门。”
但凡李玥多问一句，城门的事刘嬷嬷就能说全乎了。
李玥满心满脑想着东海郡萧氏。
“你啊，到底是养在庄子上，什么都不懂！”
裴时念抬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她解释这有何值得生气的。
李玥摆摆手，“算了，也不可能让你父亲去满城寻人，如今也只能等萧公子上门了。”
自我安抚好那点惋惜，李玥这才提起淮茵之死，语气平淡。
“你姨娘的后事，办好了？她也是个没福气的，这个节骨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