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太和殿前广场上,燕昭的铁骑如黑云压境。
禁军阵列在前,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燕昭一身染血战甲,左手持先帝宝剑,右手牵着青妩,步步逼近大殿正门。
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心上,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
“拦住他!”禁军统领高喊,却无人响应。
青妩紧握燕昭的手,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量。
她的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因为恐惧。
此刻站在这个男人身边,面对整个王朝的权力核心,她竟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大殿门轰然洞开。
皇帝高坐龙椅,面色铁青。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青妩一眼看到站在御阶下的父亲顾昀,他的朝服前襟还沾着方才在王府时的血迹。
“南岭王,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拍案而起,”擅离职守,私自带兵入京,这是谋反!”
燕昭冷笑一声,扔出一件陈旧却精致的婴孩肚兜,上面绣着云纹与凤羽:”陛下可认得此物?”
皇帝瞳孔骤缩,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这是云妃亲手所绣,给她刚出生儿子的礼物。”燕昭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二十多年前,陛下诬陷云妃行巫蛊之术,将她赐死,又派人追杀刚满月的皇子。”
大殿上一片哗然。几位年迈的老臣突然激动起来,交头接耳。
“胡言乱语!”皇帝厉喝,”云妃之子早夭,这是太医院记录在案的!”
燕昭从怀中取出血书:”那这份先帝密诏又作何解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将皇子阿昭托付给林毅将军保护,提防太子加害。”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突然踉跄出列,颤抖着接过血书细看,老泪纵横:”是先帝笔迹…这确是先帝笔迹啊!”
“张阁老!”皇帝怒喝,”你老糊涂了不成?”
“老臣没糊涂!”张阁老突然挺直佝偻的背,声音洪亮得不像老人,”先帝临终前,曾密召老臣与另外两位阁老入宫,亲口告知云妃冤情,嘱托我们暗中照应流落在外的皇子!”
随着这句话,另外两位老臣也站了出来,三人齐齐跪在燕昭面前:”老臣等隐忍二十年,终于等到殿下归来!”
局势急转直下。皇帝面如死灰,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就算你是云妃之子又如何?那贱人蛊惑先帝,死有余辜!”
这句话如同惊雷,满朝文武瞬间寂静。
青妩看到燕昭眼中杀意暴涨,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陛下慎言!”一个女声突然从殿后传来。众人回首,只见皇后顾云禾身着朝服,缓步而出。
她手中捧着一个锦盒,面色苍白却坚定。
“皇后?”
顾云禾不看皇帝,径直走到燕昭面前,深深一礼:”云妃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她转向满朝文武,打开锦盒,”这是先帝临终前交给本宫的密诏,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太子毒杀君父,罪不容诛!”
这一下,大殿彻底炸开了锅。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嘴唇颤抖:”顾云禾…你…你竟敢…”
顾云禾泪流满面:”臣妾忍辱负重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先帝待我顾家恩重如山,臣妾不能让他枉死!”
青妩震惊地看着她。
原来她一直暗中保存着这样的证据,难怪舅舅临终前说”信姑姑又别全信”。
原来姑姑确实知道真相,却也参与了当年的隐瞒。
“顾丞相!”皇帝突然看向顾昀,”这就是你顾家的忠心?”
顾昀扑通跪下,汗如雨下:”陛下明鉴,臣…臣不知情啊!”
青妩看着父亲狼狈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弯腰拾起父亲掉落的玉带,轻声道:”父亲…”
朝中众臣面面相觑,不少人开始悄悄往燕昭这边靠拢。
“好…好得很!”皇帝突然狞笑,”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装了!”他猛地挥手,”来人!把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拿下!”
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从殿后冲出,显然早有准备,局势瞬间剑拔弩张。
燕昭身形如松,将青妩严严实实护在身后,他的长剑出鞘时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尖直指那群全副武装的侍卫。
“我看谁敢!”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冬日寒冰,让最前排的侍卫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从侧殿帘幕后闪出。
那小太监身形瘦小,动作却快得惊人,手中一道淬了幽蓝寒光的短剑直刺燕昭后心。
“王爷!”
青妩的呼喊与动作几乎同时发生。
她猛地转身,张开双臂挡在燕昭背后。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短剑已收势不及。
“噗”的一声闷响,剧痛从右肩胛炸开。
青妩闷哼一声,感觉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衣衫。她踉跄后退,撞在燕昭背上。
“阿妩!”
燕昭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他转身的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左手一把揽住青妩下坠的身体,右手长剑如电光闪过。
小太监的头颅高高飞起时,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血滴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燕昭单膝跪地,将青妩小心地放在膝上。
他撕开自己锦袍下摆的动作因为手抖而显得笨拙,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坚持住,太医马上就到。”他的声音低沉紧绷,手指轻颤着按压住青妩肩头的伤口。
鲜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染红了他手腕上那道旧伤。
青妩苍白的脸上挤出微笑:”没…没事,不深…”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燕昭。
阳光从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恐惧与愤怒。
燕昭的包扎动作又快又轻,却在系结时因为手抖而不得不重来三次。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陛下好手段。连太监都训练成杀手。”
高座上的皇帝面色铁青,手中玉扳指被他捏得粉碎。”今日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禁军何在?”
回应他的不是禁军整齐的步伐,而是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震得殿顶琉璃瓦簌簌作响。
殿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北境边军奉诏入京护驾!”
周焕浑身是血冲进大殿:”王爷!边军已控制皇城,禁军大半投降!”
原来燕昭表面只带数十骑入城,实则早已命北境精锐化整为零潜入京城。
这一招瞒天过海,连皇帝的眼线都被蒙在鼓里。
皇帝面如死灰,龙袍下的双腿不住颤抖,最终瘫坐在龙椅上。他嘶声道:”燕昭…你要弑君夺位吗?”
燕昭小心地将青妩交给赶来的太医,起身时衣袍上的血迹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他提剑走向龙椅,每一步都让朝臣们屏住呼吸。
“你不配提君字。”燕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弑父杀弟,残害忠良,与北狄勾结出卖边防…哪一桩不是死罪?”
他每说一句就上前一步,靴底在地砖上留下血印。
皇帝惊恐地向后缩去,龙冠歪斜,露出斑白的鬓角。
“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帝!”
“从今日起,不是了。”燕昭长剑一指,”先帝遗诏在此,废太子之位,另立云妃之子燕昭为储。张阁老,请您宣读。”
张阁老颤抖着接过另一份密诏,高声宣读。满朝文武听完,齐齐跪拜:”恭请殿下继位!”
燕昭摇头:”我要做的是肃清朝纲,为先帝和云妃讨回公道。至于皇位…”他看向几位阁老,”请诸位老臣另择贤明。”
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几位阁老面面相觑,张阁老颤声道:”殿下,您是先帝血脉…”
“先帝血脉不止我一人。”燕昭看向被押下去的废帝,”他虽罪大恶极,但其子女无辜。可从其中择贤而立,我愿辅佐。”
“现在,”燕昭起身,声音恢复冷峻,”首要之事是肃清余孽,整顿朝纲。周焕!”
“末将在!”
“带人查抄废帝寝宫,务必找到与北狄往来的证据。”
“是!”
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下达,朝臣们纷纷领命而去。大殿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名太医围着青妩忙碌。
青妩因失血而有些眩晕,却坚持要亲眼看着这一切。当最后一位大臣退出,她才允许太医将她扶到偏殿休息。
“等等。”燕昭突然叫住他们。他大步走来,不由分说地将青妩打横抱起,”我送她去。”
青妩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闻到了混合着血腥味的沉水香。
他的心跳声透过铠甲传来,快而有力。
“王爷。”她轻声唤道,声音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
“嗯?”燕昭低头,阳光正好照在他眼中,将那常年结冰的眸子融化成两泓春水。
“云妃娘娘…一定很为你骄傲。”
燕昭的脚步猛地顿住。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子,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阳光穿过他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偏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束阳光抢先溜了进去,照亮了飘浮的尘埃。
燕昭小心翼翼地将青妩放在榻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接过太医递来的药碗,亲自试了温度,才送到青妩唇边。
“喝了它,能止痛。”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与方才殿上杀伐决断的统帅判若两人。
青妩垂眸瞥了一眼,药气冲鼻,她下意识地偏开头,嗓音因虚弱而轻软:“……苦。”
燕昭一怔。
他见过她在战场上冷静果决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她这样……近乎孩子气的抗拒。
他指尖微顿,声音不自觉地柔了几分:“忍忍就过去了。”
青妩没回应,只是抬眸看他,唇角勉强勾起一丝笑。
肩头一阵抽痛,她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锦被。
燕昭眼底暗潮翻涌。他忽然放下药勺,抬手抚上她的后颈,掌心温热,力道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俯身靠近,几乎与她额角相抵,低声道:“你若不肯喝,我便用别的法子喂你。”
青妩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他已仰头含了一口药汁,随即扣住她的下颌,毫不犹豫地贴上了她的唇。
苦涩的药液渡入口中,青妩睁大了眼睛,可他的唇舌强势却不失温柔,将那药一点点推入她喉间,直到确认她咽下,才稍稍退开。
“……王爷!”她耳尖烧红,又羞又恼,可声音却虚软得毫无威慑力。
他拇指擦过她唇角残留的药渍,眼底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还苦吗?”
青妩抿唇瞪他,可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窗外传来边军整队的号角声,而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