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调查组的临时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
五张办公桌上厚厚的材料摞成了小山，几台打印机轰鸣不停，连轴转地复印着文件。桂甜甜眉头紧锁，专注地将复印件一份份分类装订。
“这个不公开调查，给我们带来的压力真不小。”赵珂成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叹了口气，“这些材料，都是我厚着脸皮从各部门借来的。只能今天通宵查阅，明天一早还得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费建国靠在椅子上，眉头微皱，闭目养神。突然，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震动起来。
他拿起手机，是周婷发来的一条短信，是市政府调查组调查报告的一张截图。
“经调查核实，我市高架采用单支座独墩结构，设计承重为60吨，设计及建设工艺符合国家相关标准。”
“事发当日，多辆超载车辆违规驶入新华路段高架。使桥梁承重大大超过设计荷载，导致高架倾覆。”
费建国沉默不语，迅速将报告复印了几份，分发到每个人手中。他抬起头，语气凝重：“大家看看手上的报告。这恐怕就是政府调查组最后的定论。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
桂甜甜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费书记，事发当天您不是就在现场吗？您应该看到过那些货车啊？”
费建国回忆起当天的情景，桥上确实有几辆货车经过，但大桥是否因超载垮塌，这并不是凭肉眼就能判断的。
关勇见费建国沉思的样子，漫不经心道：“其实很简单，如果真的是超载引起的垮塌，那么我们直接去交管队调取监控录像就可以知道答案。”
赵珂成托着下巴补充道：“即便确认有货车事发时从桥上经过，也不能判定其中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他翻阅手中的资料，从中抽出几页，放在桌上给大家看：“就比如参与招标的公司中，有几家明显是皮包公司，都是借用了相同的资质来参与招标。”
他在纸上快速的画了几个圆圈：“那么我们基本上可以判定，在招标中一定存在着围标的情况，这里面的水不浅。”
黎卫平若有所思道：“那我们是不是把围标作为后续的调查方向进行下去？”
费建国摇摇头道：“可以作为调查方向之一，但绝不是主要的调查方向。在工程招标中围标实在是太过常见，几乎只要有招标，就一定伴随围标行为，并不能直接判断为违法违规行为。”
他指了指手上的调查报告，眉头微蹙：“我们要多管齐下，政府调查组的报告一旦对外公布，相关人员必定会有所动作。”
“关勇，资金流向情况查的怎么样了？”
关勇无奈的摇摇头道:“政府拨款的资金流向，我已经拿到了。但一旦资金进入企业账户，后续的资金流向记录我就无权调取了。由于我们现在并没有以市纪委的身份公开办案，银行是不可能配合提供这部分线索的。”
费建国点点头，现在的情况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明天调查结果的新闻发布会将会在市委宣传部新闻办举行，我明天到宣传部去转悠一趟，顺便找一找市委办周婷，看他们能不能提供一些帮助。”
第二天清晨，费建国驾车驶向市委宣传部。
虽然新闻发布会定在九点开始，但市政府门前早已人头攒动。记者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等待着这场备受关注的发布会。
除了记者，还有市直各部门的负责人，以及那些眼眶红肿、神情憔悴的群众——不用多说，他们正是事故中的遇难者家属。
八点四十分，市长古重文匆匆走进市市委宣传部大楼。
记者们一见他出现，立刻蜂拥而上，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开始提问。尽管保安想把记者隔开，但丝毫不起作用。
“古市长，这是这次事故是否是由于工程质量原因导致的？”
“市长现在社会舆论广泛关注这一事件，传言有相关部门压制遇难者家属发声，你有什么想说的？”
古重文猛地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那名记者，面色铁青。但终究没有开口，快步走向了电梯。
市政府副秘书长郑家成快步上前拦住记者，朗声道：“各位记者朋友，在稍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我们会对相关情况进行逐一说明，请各位以发布会内容为准，发布会结束后再做提问，谢谢合作！”
古重文终于走进电梯，记者们见再无机会，只得无奈散开。
“家成，等一等。”这时，费建国微笑着走上前，拦住了郑家成。早年间二人都在城东区共事，关系非常亲密。
郑家成一看到费建国，脸上顿时露出几分轻松：“建国，你怎么来了？听说你兼任了市纪委副书记，恭喜你啊。”
郑家成指了指自己眼眶上的一片乌青，抱怨道：“这几天可把我磨的够呛，你看我黑眼圈都出来了。唉，不说了，我赶紧先上去开会，开完会见。”
“好，我等你。”费建国目送郑家成匆匆进了电梯。
由于这次会议并没有邀请市纪委出席，费建国便没有进入会议室，而是在旁边的休息厅坐了下来，等待会议结束。
虽然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但会议室里的话语声通过音响，还是清晰可闻。
古重文先宣布了调查结果和相关受害者的补偿方案，接下来，他的话语渐渐减少，大多数的问题都是由郑家成协助代答。
发布会持续了半个小时，郑家成宣布结束后，众人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
费建国看到郑家成出来，立刻走上前拉住他，把他拉到了走廊拐角的僻静处，低声道：“家成，你们现在调查结果已经公布了，之前你们调取的相关材料，能不能移交给我们一份？”
郑家成一愣，惊讶道：“怎么？市纪委现在要重新调查？”
费建国沉吟一下，说道：“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你就当私下帮我个忙吧。”
二人从走廊拐角出来，没走多远。费建国迎面对上了古重文阴沉的目光，他的脸色依然铁青，目光在费建国和郑家成之间扫了一圈，神情冷峻，气氛顿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