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学谦今年五十多岁,头发已经斑白,但精神还是矍铄。
面对一个市委书记的殷勤,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表现。
身为行业巨擘的他,就是面对省部级干部,也有着自己的底气。
唐学谦和秦策握着手:“秦书记好。”
说着,他介绍身旁的女孩儿:“这是我的学生秦舒,带过来见见世面,不介意吧。”
秦舒二十多岁,素面朝天,戴着眼镜,看起来书卷味十足。
李峰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其穿着紧身牛仔裤的腿上流连了一下。
长且直,健美而匀称。
李安彤那双腿已经称得上极品,可虽然没有看到秦舒美腿的全貌,只凭轮廓判断,就能断定不相上下。
甚至犹有过之。
秦舒没有握手,而是给秦策鞠躬:“秦书记好。”
“好好好!”
秦策道:“人多眼杂的,我们还堵塞了交通,屋里聊。”
吴连宇适时地躬身在前面引路。
唐学谦和秦策一路寒暄着来到包房。
很随意地点了菜,酒席就已经开始。
在场的人除了秦舒还有些书卷气,其他的都是人精。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席间热热闹闹的,没有一丝冷场。
酒过三巡,唐学谦的脸已经酡红。
秦舒只是喝了一小杯葡萄酒,此时也是脸色飞霞。
一双妙目顾盼之间,有着别样的神采。
秦策端起酒杯,和唐学谦碰了一下:“唐院长,我们再干一个,我就要进入正题了。”
唐学谦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脸上带着笑意:“秦书记也不用卖关子,你是为了隆安高速的事情吧。”
秦策一点也不为被勘破心事尴尬。
跟着喝完杯中的酒,点头承认:“对,就是这个事,还想听听老兄你的意见。”
从唐院长到老兄,也就是隔着一杯酒的距离。
唐学谦夹了口菜压了压酒意,这才道:“洪安县和桐木县的条件差不多,其实我还更倾向于桐木县一点。”
见秦策没有急着争论,唐学谦心里很是满意。
是个稳重的人。
“秦舒,你给秦书记解释解释。别紧张,你们可还是本家呢!”
秦策知道唐学谦是想要自己的学生表现一下,很应景地接了一句。
“是吗?那我今天可多了个侄女。”
秦舒还不习惯这种自来熟的表现,羞赧的低了下头。
喝了口水,轻咳一声,娓娓道来。
“因为桐木县的路线会经过大量的耕地,没有土地附着物,征收耕地比征收宅基地的成本要低上很多。相应的,还会节省了拆迁费用,将来施工的难度也会大大降低。”
“关于路线的选择,我们都是经过仔细论证,不会随意定选的。”
来了。
秦策也不争辩,把目光转到李峰身上。
该你表演了,你不是说你有办法说服唐学谦吗?
李峰坐直身子,挺起胸膛。
这将是他翻身的第一仗,一定要打的漂亮,打的干净利落。
“唐院长,我有些想法,能不能跟您交流一下。”
“学术探讨?”
唐学谦从刚开始的介绍中,知道了吴连宇是秦策的秘书,但介绍李峰的时候,只是笼统地过去,并没有介绍具体职位。
当时就知道可能是对方的底牌。
现在既然跳了出来,就饶有兴致地问。
“学术探讨谈不上……”
李峰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若是只看重经济效益,而忽略了背后的代价,是不是有些太短见了。”
“什么叫只看重经济效益,忽略背后的代价?”
唐学谦没有出来反驳,秦舒却是直接质疑。
“我们所有的勘察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各种类似于环保评测都做的很详尽,走桐木县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隆安高速从立项到勘察,她从本科生就开始跟着这个课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项目就如同她的孩子。
被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李峰说三道四,如何能忍?
李峰惊讶地看着这个书卷气很浓的女孩儿。
要知道,隆安高速全长四百七十多公里,若是真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那还真是有毅力的人。
难怪那两条长腿这么健美有力。
“要让人把话说完。”
唐学谦的语气中虽然带着责备,但表情却对自己学生的表现很骄傲。
秦策一时间有点担心。
要知道,唐学谦是行业巨擘,想要拿下对方,从学术方面未免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他之前是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态度。
现在想想,应该先和李峰沟通一下方案,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秦策心中忐忑,李峰却胸有成竹。
“我若是没有记错,若是高速公路经过桐木县,有大概一百一十多公里吧。”
“一百一十七点二公里。”
秦舒明显对数字很敏感,准确地报到了小数点。
“这一百一十七点二公里,其中将近一百公里之前是肥沃的土地,对吧。”
“九十八点四。”
唐学谦看着秦舒较真的表情,随口报出来的准确数字,老怀大慰。
说实话,这个项目自己虽然有关注,但是数据都记不得这么好。
秦策适时地夸了一句:“唐院长,名师出高徒啊。”
唐学谦很是宽慰地笑了笑,主动端起了酒杯和秦策碰了一个。
李峰这边点点头:“一公里的高速需要征地三十三亩,也就是说要征地近三千亩。”
他竖起了手指,在几人面前晃了晃,又加重了语气:“足足三千亩啊。”
秦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有些愕然。
“三千亩地怎么了,如果经过洪安县,不也差不多吗?”
“不一样!”
李峰举起食指摇了摇,转而面向唐学谦解释道。
“唐院长您可能不知道,桐木县和洪安县虽然同为农业大县,但桐木县的人口要超出洪安县三分之一,耕地面积却还没有洪安县的多,只有三十万亩左右。”
“现在桐木县人均耕地只有三分地,三千亩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足足要多出一万的失地农民。”
见唐学谦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李峰暗自给凌肃点了个赞。
这货虽然不是东西,但是能力是真强。
不知道从哪儿扒出了唐学谦幼年的经历,知道他现在阶段还喜欢耕种,就找了这么个角度。
秦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一切,也松了口气。
有变化就说明有触动,有触动就说明有成功的可能。
“建国后,伟人喊出了口号,要让耕者有其田。”
李峰的情绪越来越高昂:“但随着改革开放,社会发展,人口增多,人均土地越来越少,失地农民越来越多。”
“我先不说这背后会不会造成巨大的社会问题,为当地政府的维稳增加了多少难度。单单这数千亩的良田化为坚硬的路基,我每每想起,心就忍不住地抽痛。”
李峰脸上带着悲天悯人,都把自己说感动了。
“更重要的是,这一变化,将永不可逆。”
“唐院长,您觉得是多出几千万的建设成本重要,还是多出一万多的失地农民重要。”
说到感情深处,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倒杯中酒,清冽的酒液顺着胳膊往下流。
李峰不管不顾,说出最后的一句话:“这一万多的失地农民,他们是不是人,为什么要成为所谓地方发展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