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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书荒

第14章

天色阴沉,狂风卷着雪片落在洛阳城里,落在紫微宫上,落在后宫偏僻的角落里,那些飞檐斗拱、宫道、连廊、石阶都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雪。

江丝萝的高热是在这样一场大雪中慢慢退下去的,醒来时只觉着身体懒怠,幔帐被收起来,地上散漫长条状的阳光,地毯上跪着守候的桃娘,两双眼睛一对视,后者就立刻靠近过来,伸手试试江丝萝的额头,“才人醒了,太好了不再发热了。”

“我是发烧了?”她问道,昨晚睡梦中昏昏沉沉能听到有人在说什么病什么的。

“才人昨夜事发了些热,但不必担忧,御医说发出来就好了。”桃娘扶她起来喝水,一边轻声安慰她。

江丝萝就着她手里的杯子喝了两口重新躺回去,懒洋洋的慢慢放空自己,过了会好像觉着自己忘了点什么,想起对门的高寅,问道:“五皇子呢,昨夜请御医吵到他了吗?”

“五皇子昨夜来看望过您。奴婢去打水给您擦擦脸。”桃娘转过身打了青幔去正堂了,江丝萝看着她的背影,觉着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难道是自己夜里烧糊涂了说奇怪的话了?

不至于吧,以前做梦都说不了什么清楚的话,发烧哪儿能啊。

没一会桃娘端着水走过来,另外身后还跟了个小宫女,她们扶着江丝萝起身,替她擦脸擦手换了衣服,挽起简单的发髻,桃娘最后往她身上盖了件夹棉的帔风,两个人一左一右想搀着她去正厅。

江丝萝拿回自己的两条胳膊收进帔风里,“没事,我自己走。”

厅里的矮榻上没人,高寅想来是在屋里,不知道昨晚打扰了他多久的睡眠,他后背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这么一想来竟然生出些许愧疚,江丝萝出神之际,眼前被递过来一碗热粥,桃娘殷切道:“才人稍微喝一点吧,一会儿还得喝药呢。”

“还有药喝啊,不是说发出来就好了吗?” 天色似乎不是上午了,粥是温热的,大概是桃娘把它放起来特意温着。

“那也不能马上断药呀才人。哎哟,那小狸奴来了。”桃娘从一旁宫女手里接过瑟瑟发抖的小猫,小心递给江丝萝,“方才它跑到暖炉边上差点被烫着。”

怎么这么可怜,她抱在怀里觉着手心的毛团子还是发抖,想到它往热乎地儿跑,便说:“也许是冷了,你去拿几块布来…啊,不,算了。”她想这会上哪去找布头,又想起上次翻箱子看见有不少衣服,“你去我箱子里,有件青色的帔风找来。”

她并没说要做什么,桃娘只是乖乖去找,去寝室的功夫,后脚对门的格栅门被推开,高寅从门后走出来,穿了件家常的圆领袍,脚上乌皮靴,头发束起用银冠固定,面庞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气质如流云飞霜,如外头阳光下也不化雪。

他没说话,只是略看她一眼在对面坐下。江丝萝一手抱着猫一手喝了两口粥就不再喝了,这时桃娘抱着青色帔风走出来,她伸手摸了摸,似乎正是夹棉的,但压在箱子底下,看上去也旧旧的,大概很久没穿了吧。

“就是这件,你把我的针线拿来,我铰了它给它做件衣服。”她轻拍怀里狸奴的小脑袋。

桃娘微微瞪大眼,有些惊讶道:“这,给狸奴做衣服?”

“它似乎冷,屋子里的炭火也只是这样了,它这样小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她眼见桃娘捧着衣服思考后慢慢地说道: “这件衣服是才人在家中时夫人做的,夫人嘱咐给才人带上,这才带进宫来。”话里带着解释的味道,末了才问:“才人若不想穿了也便罢了,只是才人想拿它怎么做?”

江丝萝抱着猫如梦方醒,烧了一晚上脑袋都烧糊涂了,这又不是她的东西,怎么能替原来的江丝萝擅自决定,况且听上去还是江丝萝挺喜欢的,这又是从家里带来的,每次看到都能想起家吧。

她伸手去摸帔风,青色丝绢料子做得素净,领口上绣着浅色的枝叶花纹。

江丝萝,若是丝萝有形,也许就是她娘为帔风绣上的枝叶形状。那绣花几乎看不到针脚,无痕妥帖,,江丝萝的娘应该也很会刺绣,不知道每次江丝萝看到这件衣服心里是否难过,所以因此压在箱底。

她现在也很难过,不应该去找这件帔风的,勾起许多让人痛苦的回忆。手下的帔风软软的不甚厚重,是江丝萝与家的联系,那她与家的联系在哪里呢。

江丝萝若有一日出宫尚可见父母,她还有机会再见吗。

江丝萝抚了抚衣服上的皱痕,咬着牙说:“算了,放回去吧。”强装着嗓音如常,但是桃娘似乎非常敏锐,把那衣服递给宫女,跪在她眼前问:“才人,怎么了?”

她摇头转而去问高寅:“昨夜里请御医来时,是不是吵醒你了?”

她平日里温和的声线里夹了没有恢复的弱质哽咽,轻飘飘的。高寅侧脸低头看着书,淡淡道:“未曾。”

“这样吗。”

江丝萝没有指望高寅对她有特别上心的感情,她认为自己的人格也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只要他不毒杀她,自己肯定不会再杀他了,他们两人相安无事,到时候他登基为帝,即便无法扭转他暴政,若是到时候求求他放自己出宫,也不是不可能吧,最近高寅给她的感觉还挺好说话的。

可到时候若能离开皇宫,真留他独自迎来死期吗?

眼前的少年矜贵冷漠,如古井无波,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不是男主呢。

“你又在看什么?”江丝萝被高寅瞥了一眼。

“没什么。”

“你盯我许久,发现什么了?”他合上书。

“没有啊,就是走神儿了,随便发个呆。”江丝萝无辜地摇头。

殿外,桃娘引着一位宫女走来,站在雕花屏风后通报:“启禀才人,德妃身边的宫人求见。”

江丝萝有些意外,她从未跟德妃有过交流,怎么这会儿派人来了,心里一瞬间紧张起来,担心又有别的事情,望向一旁高寅的眼有些无助。

少年看着反倒要他安慰的女人,心里有些好笑,但面上淡淡说:“我们俩安分待在这,能有什么大事。”塞给她一颗定心丸。

宫人很快被带进来,是位穿戴得体略有些年纪的女人,她跪倒在堂中央给江丝萝和五皇子行礼,“奴婢参见五殿下,参见才人。”比江丝萝见过的所有宫女都更老成稳重,猜想是德妃身边很得力的人。

“德妃有何要事?”她问。

宫人垂首道:“宫中数日前听闻武成门之事,思及才人与五殿下伤重便未来探望,德妃与贵妃、淑妃共治六宫诸事,此时已至二月中旬,于是惦记二位的伤病,德妃派奴婢来看望才人。”

“已是大好,多谢德妃。”她道,一旁的高寅倒没什么反应。

“这便好极了。只是贵人们还有一事相传,那日凶险,才人将殿下安置在望月阁休养本无大碍,现如今既然已有好转,殿下于内宫久住始终不合规矩,三位贵人想请才人与殿下早做打算。免得陛下问及又要降罪。”

婉转含蓄地要高寅搬走,原来是这个目的,脸蛋上的柔光冷凝住,“我知道了,替我多谢三位贵人。”

“若有冒犯之处请才人和殿下见谅,奴婢告退。”宫人的话说得很客气,江丝萝面无表情地看着桃娘将她送出殿外。

贵妃、德妃、淑妃共治后宫,这话是由德妃身边的宫人传达,却是三人共同商议后的决定。淑妃不知道是如何想的,她和高寅都是因她那个跋扈的儿子挨了这顿无妄之灾,她竟然有脸在高寅伤好前催他离宫。

犯错的反而天不怕地不怕,没错的天天夹着尾巴做人。

她沉默着,高寅也沉默着,但高寅十天有九天是沉默的,无法看出他是什么情绪,她只好叹了口气,其实德妃说得也有道理。那日情势险急,她很担心皇帝会硬要抬高寅出宫,于是撑着口气要他来自己的院子里,其实心里担心皇帝阻挠,但醒来后见他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心里一瞬间放心下来。

要是皇帝哪根筋搭错想起来,难保来找不痛快。

“明日我便搬走。”少年对她说,神情淡淡地望过来,眉目如常。

她点点头,视线落在他鸦黑衣角的绣纹上,时隐时现叫人看不分明,她嘱咐道:“回去轻点动作,不要扯坏伤口。”

第二天一早,她送高寅到院门外,少年身姿挺拔于陌上远去,她发觉自己已经太多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高寅一走,午后时王美人就跑来探望,一进来就攥着她的手道:“你怎么这么冲动!”

“…”她正想跟案上的猫咪交流取什么名字,女人一冲过来,倒把原本躺着的猫吓了一跳,抬着脑袋看她。

“你啊,我都快吓死了,怎么胆子这么大,你快吓死我了。”王美人坐在矮榻另一头,看着她的脸色,道:“磕在哪了?好了没有?”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还知道她脑袋磕了,宫里消息传得未免有点太详细了。

“宫里头就流言传得最快了,我听说你挨了打,就忙去积善宫想求太后。谁知道太后那天直到傍晚才回宫,幸好沈大人去的及时。”她怜惜道,“以后万万不要这样,陛下除了贵妃对其他人是没有怜惜的,你御前顶撞,万一被赐死可如何是好?宫外头的父母知道了又要多么伤心?”

她提起江丝萝的父母,她垂眼默默看着猫咪,想到原书江丝萝的死也带走了父母两条命,觉着自己确实冲动了,“我担心他…”她心里伤怀,“本来只是想去看看,可…”

她摸了下额角快消失的伤口,心跳如擂鼓:“他浑身都是血,我就什么都忘了…”

有形的消失了,但烙在记忆里,眼里的泪流不尽,多的都回流到了心里。

“唉…”对面的女人伸过手轻抚她的额角,“三司会审有结果后,太后训斥了陛下,此事以后不要再向外提起了。日后见了陛下也不要心生怨怼…”

她没法不怨怼,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心里没有封建等级、君主专制那一套,更没有出嫁从夫的说法,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可以忍可以装,但眼里、心里不能不恨他。

夜半梦醒,泪沾湿脸颊,她甚至期待高寅更早一点杀掉皇帝。

江丝萝脸上挂着一点假笑,心头千斤重,但装作轻松道:“知道了,你看。”她将乖巧的猫咪举起来,小猫喵喵叫了两声,任由她抱着。

王美人用葱白的手点点猫咪脑袋,笑道:“一进门我就看见它了,这是哪里寻的?”

“我半年不得出门,这是高寅替我寻来解闷儿的。”猫咪信任地趴在她怀里,小尾巴卷在她的手指上。

“五殿下如今同你比以前好太多了。”她叹息一声,似有未尽之言,她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也知道高寅送这只猫的初衷是什么,无非是感谢她武成门救他,可她想的是以后而已,她希望皇帝早点死掉,高寅登基,二皇子安心做贤王,或者二皇子登基,高寅安心做个藩王,到时送她出宫。

她攒了不少钱,出宫可以过得开心些,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地蹲在鸟笼子里了。

桃娘端上茶水,她指着桌上的纸条道:“我方才正想给这小猫起个名字,你帮我看看。”

桌面上一共三张方形纸条,王美人两指按住一张,低头读道:“如意。”再看另外两张,分别是:“汤圆、念念。”

“这如意我知道,但是后两个,尤其是汤圆,这是什么?”

“汤圆儿,是以前我在书里看到的一种东西,又白又圆的糯米丸子。念念,取自念念不忘。”希望自己能一直记得思念故乡,想念得多了,万一能敲开回家的路呢。

王美人用手背撑着下巴,垂眼看了一会,“寓意都好。”她冲着小猫笑,“不如你来选吧,好不好?”两手接过江丝萝手里的小幼崽,把它放在小案上,小猫咪夹着尾巴起初有些怕,无助得喵喵叫着,被江丝萝摸了会儿就放心在案上跑跳,两只前爪扑腾起那几张字条,跟字条玩了一会,最后有一张落在毛茸茸的小脑袋顶上。

江丝萝替它拿起来,上面是她毫无书法水平的字迹,“念念”。

对面懒洋洋地开口说:“上次元日我一直想问你,那晚你戴了支金树满叶的簪子,是以前同我说的,家中父母送的那支?”

“什么?”她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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