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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书荒

第17章

“哎呀你呀,闷闷不乐的做什么,投壶都歪了多少次了。”又歪了,木矢掉在铜壶外,王美人将她推到一边坐下。

今日天气暖和,由德妃做主,在月华池前的琉璃阁上设宴,宴过几回,酒足饭饱,淑妃提议到琉璃阁前的空地上玩投壶,江丝萝必然是不会的,本来随着众人移到户外,自己坐在近处曲水回廊的矮栏杆上看风景,却被王美人拖过去投壶。

投了几次又被嫌弃地推到一边了。

她乐的远离人群,又坐回原处。

那天大军出征,她在亭中偶遇高励,对方借口说是巧遇,但江丝萝心里多疑,总觉着他们这番巧遇的也太频繁了。

湖面碧影横波,临岸的绿柳红梅倒映水面,分隔出两个世界。玉兰花瓣如雪落,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身侧桃娘端来青釉莲花茶盏,请她喝茶,“才人,回去坐吧。”

“你瞧。”她背对着热闹的人群,指着不远处岸边那棵绿柳,绿丝绦清浅垂在湖面上,有风吹过时就用末端小芽在水面上划起一道碧痕,“柳树长得这样快,总觉着前几天还刚刚发芽,今天就这样茂密了。”

桃娘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说:“这下的时节,草木都是长得极快的,再过几日,满园的花儿啊就都开了。”

“才人,咱们到里头去坐吧,离着湖水远一些。”她又劝道,伸手臂揽着女人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靠。

江丝萝看她担心也不预备为难她,慢吞吞站起来晃悠到投壶的热闹人群边上,美人们凑成一团。五彩斑斓的绫罗绸缎翩然拂动,金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许多张美人面迎着暖阳笑,淑雅的、活泼的、美艳的,像湖边的各色花朵。

她们笑得开心极了,张顺仪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她走近了问王美人,“这是怎么了?”

对方一把揽着她的肩,指着空地上的铜壶,她看着倒没觉出有什么异样,就听道:“顺仪多饮了两盅酒,将木矢扔到湖里去了。”

众人围着中央明艳的美人笑着,阳光漫天倾洒下来,她仰面迎接温暖的光线,也跟着笑。

离高寅出征已经过去半个月,时光如白驹过隙,她来这个世界也约有半年之久,古人的生活习惯已如烙印打在她身上,行止坐笑都有一套约束,后宫女人纵然和乐,周身走到哪都围着宫人奴仆,每日里耳边都是喊着她的封号,江丝萝的名字淡得像魂魄,而江妱的名姓则更早的被她自己藏起来了。

藏起来是为了不要失言,而回忆起这个名字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她快忘了自己也叫江妱。

困在一方小院里,从最初的备受束缚发展到习以为常,每天要做的事情翻来覆去的做,有些话每日重复的听,偶然出门所见的人和事也如往常的日子一样重复。

重复着重复着,她就有些习惯了,偶尔甚至会恐慌和排斥意外,那其实是对偏离轨迹的原书剧情的恐惧,害怕自己没有处理这些意外的能力,害怕故乡路远,害怕老死深宫。

在陈旧的生活中她也试图去寻找穿越的蛛丝马迹,一无所获。

四方生活是个铁锈模具,日日将她打磨成适合镶嵌在其中的形状,等到那一天,严丝合缝地嵌进这个模子里,拔也拔不出来。

“诶?是陛下来了。”

那两个字惊醒了沉湎在自己世界中的江丝萝,她顺着周遭美人的视线,望到湖面延伸出去的曲水回廊上,一个赭黄龙袍的人带着宫人走来,在光线下那身衣服鲜明地刺眼。

“参见陛下。”众人反应过来,皆跪地拜倒。

她亦跪伏在地上,三月底四月初,地面的凉意顺着膝盖钻进骨头缝里,对这个皇帝的厌恶恐惧使她自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随众人在帝王“平身”二字的尾音里站起身。

皇帝没有离开,而是罕见地往人群中心走了几步,平淡道:“今日这么多人,倒罕见。”

徐贵妃因为德吉公主有恙没有赴宴,德妃今日被特批出宫参加吴王长子的生辰,在场最高的是三皇子母妃淑妃,出身魏国公,高寅曾说她是皇帝的亲表妹。

淑妃两手叠于腹前,眉目含笑,脸颊上的笑涡给她添了几分少女稚气。她走上前站在皇帝身侧,柔声道:“陛下,今日天气晴朗,我与顺仪做主,请诸位妹妹们赏春。”

她的声音如其人甜美悦耳,如黄鹂清鸣,仿佛一瞬间能将人拉进甜蜜泥潭里。

显然皇帝并不是一般人,中年脸庞上纹风不动,眼眸扫过众人。江丝萝胆寒地站在王美人身后垂眼,没有注意视线的主人在她身上停留了几息。

“方才是在玩投壶?”他看见那空无一物的花纹铜壶。

四下无人声,只有他问什么才有人站出来回答,同样的春日碧湖怡景悄然变了气氛。

没有人敢上前插话邀宠,即便贵妃不在场,将近二十年的专宠也无人敢撼动。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后宫众人已经找到自己舒服的生存方式,长年累月与之无关的帝宠,早就不在生活中,也不在梦中。

这会儿是穿着朵花纹鹅黄花罗大袖襦裙的张顺仪答道:“回禀陛下,正是呢。”

她迎上皇帝平静的目光,“方才是妾身投壶,技艺不精,惹得姐妹们欢笑。”嘴角勾着馥郁饱满的笑,模样本就华美,经过方才的笑闹,额上出了一层香汗,发上花钗轻颤,越发华美动人,垂露欲滴。

江丝萝盯着地面盯累了,偷偷去看正对话的两人,张顺仪和淑妃美得像仙女各有风姿,但皇帝仍冷着脸不为所动,也不知道他过来扎进着女人堆里是做什么,说起话来平静的像在训话。

好好的游园,被他搅乱了。

越看越不顺眼,若不是怕被发现,她很想翻白眼。

赭黄衣袖动了动,“你们继续吧。”他带着一众宫人从琉璃阁离去,众人退至两边跪拜恭送他。

江丝萝的额头贴着手背上,心里一阵放松,皇帝是鲜少掺和她们的活动的,这是她所知的头一回,他不知何故走来问话,一大帮子人来了又带着一大帮子人走。

难道…这是皇帝将要开始进后宫的预兆?

“想什么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杨才人坐在她身侧,湖面映出两位年轻女子的倩影。

杨才人穿着件松花色襦裙,领口向肩膀两侧拉成一字肩,手中拿着一把团扇望着临湖畔杨柳,看上去很怕热的模样。

“没什么。”江丝萝把自己手里的云雀团扇向着她,轻轻扇动凉意,杨才人感激地笑了笑,她状似出神道:“只是在想这会儿大军到哪里了。”

“原来是担心五殿下。”杨才人拿团扇轻吹她的面庞,“五殿下此次去西北之地,既然陛下许殿下去,况且还是元帅,料想五殿下必定不凡。我们在深宫中不了解前朝诸事,但也应相信陛下决断。”

原来是相信皇帝,她险些笑出声,听了对方的话,却猛然想起另一可能性,原本放松的心情掩上一层阴霾。

皇帝许他去战场立功,真的打算让他德胜归来封王造府,享无边荣耀吗。

心里一阵寒意,膝盖钻进去的冷好像具象化了,她搓搓膝盖,站起身说:“你说的极有道理,理当如此。”然后笑着离开回廊,步出琉璃阁,找到随侍在外的张诚。

他站在杨柳荫里,两手交叠,见江丝萝向他而来,似乎有点惊讶,道:“才人有事吩咐?”

她回头看了圈四下的宫人,歪头道:“你随我来。”

两人寻了处无人的树荫底,桃娘站在三步远的位置守着,她看着张诚老老实实的脸,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高寅此去究竟有没有危险。”

张诚几乎未思索,便答道:“才人,战场上凶险,刀剑无眼,怎会没有危险呢。”

“我并非指战场上的凶险,而是…”她望着远处嬉笑的人群,此处两面杨柳遮挡,一面假山,还没有人注意这边,她的眸光坚定无比地看进张诚眼底,只想要一个答案,声音很轻地问:“陛下一向不喜欢他,会允许他战胜归来,封王建府吗?”

女人的眼神执着地想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些讯息,哪怕只有模糊的指向也好。

“才人思虑过重,如此不利于休养。”他的眼黑白分明,显得极诚恳老实。

这几乎是在肯定她的猜想,心里一阵慌张和胆怯,急着追问:“你只需回答我,西北,陛下要他回来吗?”说到最后的尾音隐隐颤抖,几乎要哭。

张诚见她眸子里映着水光,觉着这女人也太爱哭了,敏锐且爱哭,明明可能承受不了后果但仍然要触碰。

他垂眸诚恳道:“才人无需担心,殿下自有打算。”

喉咙发涩,她吞咽了一下,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节,几息之间的变换,心态就产生天差地别的不同,“你留在宫中,是为了方便帮他做事吗?可有我能帮到他的地方吗?”

张诚垂首,两手做礼道:“才人无需担忧,此战殿下必定无虞。”

什么都不肯多说,每句话都在推拒,嘴巴严得像上了钢印,脸面上也滴水不漏,说高寅有打算也不说是什么打算,他们还是不信她,即便武成门之事后,高寅也还是不信她。

临走不来向她这个母妃辞行,倒也说得过去了。

金簪、狸奴,还有那些亲近和笑,都算什么呢,只是谢礼?

她垂下失落的眼,肩膀有些痛,“他还是不信我。”

张诚没有说话,但平稳不变的呼吸在她听来都像嘲讽。

女人偏过头越过他去看琉璃阁里坐着尝新茶的众人,忽然觉着自己飘在半空中,皇帝信不得,高寅捂不热,究竟该怎么办。

两人一时无话,她满心失望,对着湖水长而缓地叹息。

日暮西斜,又是看了无数遍的宫城黄昏,琉璃阁酒足宴散,众妃携宫人离去。

琉璃阁台阶下,两个皇子面对面对话,一个高挑儒雅一个肥胖魁梧,对着离去的众妃点头问好。

本应该禁足一年的人这会却出现内廷,江丝萝脚步微滞落在队伍后方。

两人在阶下迎上自己的母妃,却并未离去。淑妃与高祉说了几句话,却偏头向檐下江丝萝的方向望过来,她不明所以,脚步缓缓拾阶而下,目光冷漠地回望过去。

听闻原身江丝萝娇纵跋扈,自她来之后日日夹着尾巴做人,对每个人都以礼相待,温和谦恭。

淑妃和高祉,她在唇齿咀嚼这两个名字,当面挑衅自己,此刻高寅不在京都,她即便无权无势也不该被这么贴脸欺负。

线条柔和的脸表情冻结,缓缓踱步,站到高祉和淑妃两人面前,此刻还有高励和张顺仪,不知道站在一旁是要做什么。

江丝萝脸庞柔和玉润,有双勾人的桃花眼,但平日里不笑时温和中带着疏离,带上笑意才春花绽开,水波涟漪。这会儿有意冷脸,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寒意,眼中盯着高祉,像在看死人。

“才人。”高祉和高励点头道。

她抬眸对负手而立的高励道:“晋王殿下。”继而冷眼掠过高祉,漠然反问:“三殿下,现下应该出现在这里吗?”

高祉脸上露出尴尬踌躇的表情,他挠挠额头看向淑妃,淑妃向前一步拉过江丝萝叠在腹部的手,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对方的动作,并不理会她的示好。

对方的手保养得当,想必此生未尝过被人一巴掌扇在地上是什么感觉,更不会见到自己儿子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样子。

卫国公的千金,皇帝的亲表妹,太后是她的亲姨母,她脸上挂起讥讽笑意,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女人,说:“我不明白淑妃此举。三皇子犯错被陛下责罚禁足一年,即便是做做表面样子敷衍前朝,那也不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现年十八岁的高祉,比高寅还长一岁,面目神情始终像个单纯少年,眸光清澈,表情尴尬窘迫又带着惭愧,“今日三皇子这副面目到我眼前,只会令我记起五殿下因你而吃的苦头。”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这样的清澈单纯却敢在元日强抢人妻逼死一条人命。

你们皇室高高在上又可怕到极点,每个人脸上戴着数不清的面具,摘下一层又是另一层,以为能触及真心,却不过又是一层假面而已。

她听见自己搏动的心跳,激动到咽喉发涩,两手颤抖。

淑妃握住她的一只手,自然感觉到她激动的情绪,用那悦耳的声音柔声道:“才人妹妹莫激动,身子要紧。我这个儿子惯是会惹祸的,但胸无大志单纯至极,元日那夜他思虑不周酿成大祸,又累及五殿下和妹妹,是他的不是,因此今日让他来给妹妹当面致歉。”

高祉上前两步,肥大的肚子抖两抖,他抬手向江丝萝行礼:“我给才人赔不是,因我之过祸及才人。”

她缓缓抽回被淑妃柔夷握住的手,说:“殿下乖乖的闭门思过一年,才是对我和五殿下最大的抱歉。”

“殿下和淑妃说着抱歉,却不行抱歉之举,今日挑衅我,是因我无权无势,对吗。”江丝萝冷漠地望着母子二人,有点不明白何必非要今天堵着她来这么一遭,既然没被禁足,那远远躲开她,自得其乐,不是更好吗?

淑妃脸上的笑凝滞住,两手叠回腹前,看了自己呆傻的儿子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被江丝萝打断。

“淑妃说你的儿子惯会惹祸,可我的儿子从不惹祸。”她别过脸,想起高寅不信她,心里又涌上委屈,可仍强硬道:“我和我的儿子在这宫中一向谨言慎行,一步不敢踏错,就因为——”她抬手指着高祉门面,对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惊讶地看着她。

她咬牙恨恨道:“就因为你的好儿子元日强抢人妻害人性命不做人事,害我的儿子大年初一被父亲打得满身是血,若我晚去便要因此丧命,我的儿子在床上躺了半月,你的儿子在做什么呢?”

“我与五殿下何辜?现在还要被你们欺负?”

江丝萝看向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张顺仪和高励,“两位又是在做什么,特地来看戏了是么?”

她已然怒火中烧,才不管谁品级高低,恨不得当下拖了淑妃和高祉下去一人五十杖,叫他们尝尝滋味。

高励动了下眉,心里盘算只有自己听得到的筹划,眼前怒气冲天的女人与那日梅林里见到的人判若两人,“我与母亲受淑妃所托,本意是说和,但才人方才的话令我与母亲惭愧,因此要辜负淑妃所托了。”

他低头抬手行礼,“我向才人致歉,我与母亲本不该参与这件事。”

张顺仪亦在旁冲她抱歉地笑了笑。

“我不明白,三殿下即便未受禁足那便该远远的避着我,我不知道,便也可相安无事。为什么非要闹这一场?”她很疑惑,眉心紧蹙着。

淑妃紧握着高祉的手低头不回答,脸上露出一种无计可施的脆弱感。

她又白了两人一眼,这时却听高励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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