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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书荒

第5章

原主无宠无子,按常理讲,这白得来的孩子应该好好抓住,怎倒总往外推呢。

难道江丝萝有别的深意,她歪头思考,又或者她只是个单纯娇纵跋扈的蠢人。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宫人,想起那天自己屁股着地摔倒在众目睽睽下,有些羞愧,“我都改了,以后不吵了。何况我从来没将他当成依仗,只要彼此以后能相安无事就好了。”

“你这丫头若真能听进去还好,往日同你说这些都要顶嘴,恨不得当仇人。”对方佯装要来掐她的脸颊,被她笑着躲过去。

“哼。”王美人又靠回去,“哎,这天慢慢凉了,眼见这一年也混过去了。”

她嘴边噙着的笑微微下落:“这才十月呢。”

这一阵风起,对面的女人仰着头,伸手去接自院外飘进来的花瓣,“一年又一年,不知至何年。”

她的语气如故,没有怨怼愁绪,仿佛只是平常絮语,但江丝萝莫名地尝出苦涩,“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她轻声念着,没想到有一天,再读已是诗中人。

故国三千里,尚可日夜兼行。故国三千年,又当如何。

“这何满子,是曲名?我还从未听过。”对方转回头问。

江丝萝一怔,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说道:“应该是。但我忘记是以前在家中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了。”

“阿萝有才情,可惜了在这里对着我一个不懂诗赋的人白念诗,若是…”她的水眸一转,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江丝萝被她的打趣猝然一惊,随后道:“莫要讲这些了。”

一想到几年后皇帝会涉足后宫,她就恨不得立刻能穿回家,也不想侍奉一个半百老头,还是个一字断杀伐,权力最顶层的老头。

王美人摆摆手不再打趣,她很爱笑,来看望江丝萝这一会儿便笑了很多次,话中语气也没有任何困于深宫全然无宠的愁怨。任何话都是娓娓道来,讲得舒缓平静,令人听了也感到舒畅,应该是个很乐观的女人。

夕阳西落之时,夜风渐起,天边开始出现蓝与红交接的色彩,王美人站起身与她道别,同随身的宫人慢慢伴着落日迈出院子。

江丝萝送走她们,独自站在院子里那几棵不知名树下仰头看了一会,“桃娘,这是什么果子?”

“才人,是合欢树的荚果。”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是合欢树。”她了然道,视线从荚果慢慢转移到晨昏蒙影的天色上,站在原地望着夕阳落幕,天边最后一丝暖色也消失不见。

夜里的凉风吹在江丝萝身上,她从风里嗅到了深宫腐朽哀怨的气味,好像烂木头,又好像不知哪个冤魂的眼泪。

当天她再次梦到那天高寅来看望她的场景,不同的是他们面对面就那样吵了起来,她于是意识到这是梦了,大概是原书江丝萝的记忆。

他们俩吵得不分高下,江丝萝拿着一个花瓶扔向高寅,高寅躲过去,但碎片迸裂,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少年额角的血流经眼角,一眼望过来,眉目锋利如剑,杀气四溢,几乎是真的想杀了江丝萝。但他没有,殿外檐下的常侍跑进来劝阻,他说了什么就离开了。

画面随着他离开,迅速泛黄褪色,直到变成一片黑白。

她醒了,被吓醒了。周遭一片黑暗,隐隐能听到外头守夜宫女的轻微呼吸声。

撩开床帐,一点月光漏进眼底,她按着胸口缓和呼吸,那是原书里他们相处的场景吗,江丝萝当时头脑一热的举动真的像想杀高寅。她不由得想起前几天,她和高寅吵的那几句,他攥着自己的手腕,如果是原来的江丝萝也许那天就会演变成那样,幸好,她摸着手腕,幸好早了一点来,没在决裂之后来,不然她再传多少信,高寅都不会来了。

她重新躺回去,脑海里却全是少年额角流着血的模样。

江丝萝偶尔会到庭院走一走,在树下望着掠空而去的飞鸟,有时会想家,有时什么都不想,就这样熬,默默看着时间流动。

这样熬了两天,她正从书格里抽出一卷白麻纸,展开后上头疏疏朗朗地写着些很规矩的小楷,又从那卷纸的相邻位置抽出一卷书,轴头牙签上写着《女诫》。

她抽开系着的丝带,那卷轴自手中展开,前头几行字: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一对比,与那卷字上的内容果然是相同的,小楷很好辨认。原主竟然是个会抄写女诫的人,难道是替别人写的?被罚的?

“才人,五殿下来了。”桃娘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彼时两手还捧着那卷《女诫》,只好匆匆卷起来塞回书格。两重殿门大开,外头宫人行礼的声音,随着外头少年的走近而愈加清晰。

少年身量高步子迈得大,几乎是一瞬间就伴着跪拜问安声进来,冷得没情绪的眼眸定在江丝萝身上,不问她找自己什么事,背着手凌然孤高地站在那里,用冷淡的眼神审视她。

明明是个少年,在她的时代里会让人觉着是孩子的年纪,但完全不会让人觉着他是孩子。甚至,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气势也足以震慑她,倒映在江丝萝眼里的他完全是个大人。

“你们都下去。”她低声吩咐道,两个宫女垂头走出去,最后桃娘轻轻关上最外面的殿门。

高寅不说话,只冷漠地望着向走近自己的江丝萝。

“原以为你不会来了。”她清清嗓子,有点紧张。

江丝萝站在高寅两步远的距离,抬头看见对方无动于衷的表情,于是微微垂下头,轻声开口:“找你来是关于这些年的事情。”

那晚的梦像黑白默片在她脑海重映,“我想了很久,是我的错。这些年没尽好母妃的责任。”

高寅没有反应,只有他的呼吸声。

她想,也好,比暴起生气要好的。“我,在家中时父母有些过于娇纵我,原本这样的性子若是嫁于寻常人家也要吃些苦头,可那一年。”她的语气像在简述他人生平,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下,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那一年入宫,我十六岁,正是如今你的年纪,没多久陛下将你过继给我,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了,我那时什么都不懂。 ”说真的,她很希望有个人能来告诉自己都发生过什么,不然不至于挽回得如此苍白。嘴上说江丝萝那时小,可高寅那时才十岁,她心里更替高寅感到可怜。

外头有燕子掠过檐下,留下几声清脆鸟鸣,高寅眼底映进一个低着头的女人形象,薄唇微微张开,慢悠悠说道:“原来今日演负荆请罪,可惜了。”他看着女人紧张得通红的耳朵和脸,想起那天她摔倒在地羞愧难当的表情,“母妃应当提前告知我,这会儿还缺荆条。”

声音是冷而不化的寒冰,最后一句让人听不出来是不是玩笑话。

江丝萝心想,他总不会想拿荆条抽她才肯解气,那就委实过分了,原主总不可能真拿荆条抽过他。万一真的呢,不会不会,她默默摇头。书里写没写过高寅小时候的事她不记得了,但之前王美人说他小时候被内侍惯坏了她还记得,由此可见,这些年不全是江丝萝一个人的错,只是她年长一些责任要多一些。

屋子里一侧的小案上还留着桃娘煮好的茶,原是温着随时给江丝萝喝的。

她走过去盛一杯,两手端着青瓷杯面对长身玉立的高寅,鼓起勇气去看他的眼睛,“我不期望与你一笑泯恩仇,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可以永远站在你这边。”

伸手将瓷杯向高寅递了递,心跳得很快,视线紧张得转向那盏碧波微漾的茶,耳边没有听到高寅的动作声,反而听见屋外院子里传来扑簌簌的燕雀声,有个声音问:“哎呀,怎么这会儿这么多小雀儿在树上。”

“是在吃合欢树的荚果吧,小声些,莫管了。”

眼前的瓷杯出现一根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指,高寅用手指把杯子往她的方向推回去,眸色黑沉,眼底无动容。

“我只是想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想总是吵架。再者,将来若你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帮你。”她又将茶往前推,默默跟高寅的那根手指角力,又不敢用全力怕惹对方不快。

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陛下定下凡在宫外住的皇子公主,每月至少进宫看望母妃两次,你知道为何我不愿来,但必须来吗。”

那盏茶后的眼睛微微张大,思考后流露出困惑的神色。他很确定,这是第一次在江丝萝的眼里清晰地看到毫无遮掩的情绪。

“若我不来,陛下知晓便会立刻罚我。几年前不就是这样,母妃忘了。”他的眸色平淡,女人的脸上浮现着疑惑、思索又疑惑的表情,接着便有些惶恐和, 怜悯?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上来,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是我愚钝,最近一年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她的神色就和老四被抽查功课却背不出来一个模样,他在心底嗤笑。

江丝萝起初在思索原著里有没有提过,是没有的,原来是这样,所以即便相看两厌,高寅每次都还是会来,随着矛盾越攒越多,最终一触即发。

她缓缓把有点酸的手臂放下,回身将茶杯放回案上,轻声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说的都真心话。”如果还要再说什么当年非但没能护着他,反而冷待他,又有什么用呢,都过去这么久了。

来得有点晚,但又不算太晚。

“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呢?再者说,这些年就只是我的错吗高寅,难道你没错吗?”她说。

少年眸光掠过她的发顶,再无多余的话,转身便走了。

阳光在他四周镶了层金边,勾勒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形,江丝萝愣了半响,再提步追出去时,只看到他已走远的背影。

可无论如何,她说有事他就来了,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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