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觉得很奇怪,特别的奇怪。
比如在和女儿吃饭的时候,以前都是没心没肺,埋头苦吃的女儿,现在会吃着吃着忽然叹气:“哎,要是家里在多一个人吃饭就好了。”
于是第二天,灰熊在桌前战战兢兢地不敢动筷,而女儿也难得鼓起了小小腮帮子。这让他十分的不解。
又比如,当陈长安带着女儿在谷里散步的时候,看到两只小鸟落在枝头,女儿会立刻大声喊道:“爹爹你快看,那两只小鸟看起来好幸福啊。”
陈长安并不傻,母胎solo接近六百年的他只是缺乏实战经验,遥想当年,他也是一位著名的贴吧键盘王子、岛国动作电影研究大师、某呼情感专栏特邀专家。
所以他能看出自家女儿话里有话。
难道是女儿长大了?不可能啊,自家女儿说到底,也才是个六岁出头的小姑娘而已。
想来想去想不到原因的陈长安,却依然希望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于是他拼命筹措着语言,然后犹犹豫豫地开口:“星采,这种事情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
然后,他就收获了自家女儿一个大大的白眼。
即便只有六岁,但天资聪颖却又深受自己师父收藏毒害的她,现在也忍不住开始真正担心起自己爹爹的将来。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娘亲,也许是因为娘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只是单纯的隐瞒着自己而已。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娘亲该不会是被父亲气跑的吧……
这种事情连续发生了几次之后,即便是以陈长安的粗神经,也开始怀疑起来。
自己的女儿,该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吧。
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陈长安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
实际上,以陈长安的实力,只要他想,整个山谷内他用神识扫过一遍,事无巨细都瞒不过他。
但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深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他,一直以来都坚定的认为即便是父母和子女,都应该拥有自己的隐私。
所以对于女儿有时候莫名其妙就跑出去一两个时辰,他也不在意。
只要他能感知到女儿没有跑出山谷,并且处境安全,他就一直放任自流。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这份西方家长式的开明,才给了自己女儿‘学坏’的机会……
“就是这里了。”
看着面前深邃的山洞,陈长安心里做着艰难的思想斗争。
其实从很早开始,他就发现自家女儿来这里的频率越来越高,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女儿弄的什么秘密基地,但随着自家女儿越来越不对劲,他终于忍不住决定过来看看。
“我就看一眼!”
最终还是对女儿的担心占了上风,陈长安收敛气息,进入了洞口。
踏入洞窟的刹那,陈长安呼吸微滞。
这里竟然真的别有洞天!
只见天光自穹顶垂落的裂隙倾泻而下,在嶙峋石柱间流转成万千星屑,竟是将整座溶洞照得恍若白昼。
分明是山腹深处,却无半分阴湿霉腐之气,倒似踏进了上古仙人遗落的琉璃盏,连空气都泛着玉髓般的清透。
他屈指轻叩身侧钟乳石,金石相击的脆响在穹窿间层层荡开。此间分明感知不到任何阵法波动,可方才洞外肆虐的风声,此刻竟像是被某种天地自成的结界尽数吞噬,连衣袂拂动带起的气流都在触及洞壁的瞬间归于虚无。
石笋丛中忽有泠泠水声传来,一线银泉正蜿蜒流转。陈长安俯身掬水,寒潭浸骨的凉意激得他眼底乍亮——此刻却凝作溪流向着溶洞深处潺潺而去。
沿着银练般的溪流行过半刻,穹顶骤然拔高数丈。
洞壁不知何时攀满了幽蓝荧草,细看竟是无数玉髓菇破石而生。
这些灵植随他脚步次第明灭,恍若将漫天星河碾碎铺作地衣,又似月宫仙子失手打翻妆奁,把万斛月华凝成的珍珠洒了满室清辉。
这难得一见的景致看得陈长安啧啧称奇,忍不住心里又夸赞起自己女儿果然十分有眼光。
但下一刻,当他的目光掠过石室角落时,瞳孔骤然收缩——
青纱帷幔半掩的寒玉床上,竟有道曼妙身影横陈于石榻之上。
那女子犹在沉睡。霜雪般皎洁的肌肤泛着珍珠光泽,鼻梁秀挺如远山青黛,眼尾一点墨色小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恍若停驻的凤尾蝶。
幽蓝荧光流转于石室,为她纤长的睫毛镀上星辉,即便上一世看惯了那些网络美女,陈长安仍觉震撼——这浑然天成的美,竟让所有人工雕琢都成了拙劣赝品。
乌檀木似的长发半绾半散,银线暗纹的发带缀着细碎晶石,垂落在玄色鲛绡裙裾间。
衣袂翻卷处,一截莹润小腿若隐若现,踝骨精巧如初雪堆就,赤足仿若玉雕莲瓣。
分明是沉睡的姿态,偏生透着惊心动魄的艳色。
陈长安喉结无意识滚动,他从未想过在这凶险秘境里,会猝不及防撞见这般漂亮的女子。
但随即他的头上立刻冒出冷汗。
不用脑子想,他都能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能是常人。
她是谁?和自己女儿又是什么关系?
她到底……
是敌是友?
不过好在他收敛了气息,一直到他又默默退出山洞,石床上的女人都未曾惊醒。
这让陈长安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没有与石床上女人动手的打算,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任何人或者事物都让他如履薄冰。
他决定先问问女儿,弄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决定是否跑路。
这个世界也是有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的,大不了以后自己带着女儿就住在凡人的城市里,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凡人父女也不错。
……
晚饭后,陈星采刚准备开溜,她昨天从师父那里借来了最新一卷的《惨了,她被高冷圣尊套牢了》,现在心里像猫儿爪似得,急于想知道后面的剧情。
“星采,爹爹有话和你说。”陈长安板起了脸,却依然下意识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严厉,在教育女儿方面,他确实很难对自己的女儿发得起火。
陈星采心里咯噔一下,正因为陈长安一直都是一副对女儿予取予求的慈父模样,所以陈星采很轻易地就分辨出自己的爹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爹爹上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还是在她五岁半那年,企图半夜翘家,离开山谷的时候。
她的小脸立马垮了下去,换上一脸凄苦的表情:“爹爹……”
陈长安承认,自己又被女儿萌到了,如果换成其他事情,也许他这个时候脸上已经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但事关生死,陈长安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心硬起来。
完蛋啦……
看着自己爹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陈星采的小脑袋开始飞速思考自己最近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被发现了。
难道爹爹发现大灰是妖怪啦?
还是说我这两天沉迷小说,没有做功课被爹爹知道了?
好在陈长安并没有打算为难自己的女儿,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女人?”陈星采呆呆地重复着自家爹爹的话。
“是的,你常去的那个山洞,还有山洞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啊,山洞……山洞!”陈星采眼睛一亮:“爹爹你见过小黑老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