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惠嬷嬷忙完回房,瞧见南珠在刺绣。
她走过去,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看,只见那丝帕上鲤儿栩栩如生,甚至生动,少不得一番夸赞。
“南珠姑娘,你的手竟这样巧,这锦鲤简直像活的要跳出来一样,怎么绣的?”
南珠也十分欣赏自己手艺,只不过被夸了少不得又要脸红,她和惠嬷嬷解释:“只要在边上多绣一层暗色线,深浅过渡,瞧起来就像是活的。”
“实在厉害。”
南珠微笑着:“嬷嬷喜欢,我有空也给您绣个荷包。”
她自己绣的这些要拿出去卖的,攒够银子赎身,不过事关紧要,她不敢轻易透露。
惠嬷嬷自是高兴,仔仔细细观察着帕子上的刺绣,再次夸道:“手艺这么好,若是在外面开铺子,生意一定红火,不光刺绣,你白日里熬的奶茶,我老婆子第一次喝,到现在还念着那味道。”
惠嬷嬷所说,正如南珠心中所想。
“待我日后出了府,确实有去外面做生意的打算,不至于再去卖苦力。”
只是,她现在首要的,是赶紧攒够银子赎身,她这些年有些积蓄,如果在小姐出阁前多卖些绣品,也是能够的。
“南珠姑娘有志气。”惠嬷嬷瞧着南珠手如柔荑,面庞清秀,越瞧越喜欢:“你跟在爷身边,也能学到许多。”
再者,爷第一次容纳女子近身,必然是喜欢的,惠嬷嬷巴不得他把南珠收了。
南珠满腹心事,不知惠嬷嬷所想:“我只是暂时过来帮忙几日罢了,设宴一事完了,还要回四小姐那边。”
想起四小姐,南珠眼神暗了下去。
怕只怕银子够了,四小姐不肯放她走。
惠嬷嬷对南珠的事也有所耳闻,只觉得实在可惜了南珠。
“南珠,你觉得爷怎么样?”
南珠冷不丁听惠嬷嬷这样问,心不禁紧紧揪了起来:“爷宅心仁厚,如菩萨般慈悲,是个好人。”
只是,酒品差了些,南珠心里这样琢磨着,脑中又浮现那日爷的……
惠嬷嬷见她脸红,只当南珠心里也爱慕爷。
爷这般人物,谁能不爱呢,京城里那些世家小姐挤破脑袋都想嫁给他。
惠嬷嬷道:“爷洁身自好,身边从没有过女人,我瞧爷对你也是极好的,今日爷没有传晚膳,你瞧怎么着,竟是把你熬的奶茶都喝了。”
南珠差点扎到手。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爷喝了我熬的奶茶?他怎么会有?”
惠嬷嬷纳了闷:“不是你熬的吗?”
南珠想说不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定是云初给爷的!
—
是夜。
沈燕白捂腹再次打开房门,云初一直守在外头,连忙向前搀他,目露担忧:“爷都怪我忘了提醒你,奶茶里有羊奶,您喝不得。”
沈燕白喝羊奶会肚疼,今夜都跑了五六次净房,眼下这情况,估摸着今晚都别想歇了。
沈燕白面色难耐:“送之前你没想起来?”
“那会满脑子都是想将南珠做的给您尝尝,没想起这些。”
云初万分内疚。
难怪爷喝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忘记告诉他了。
沈燕白咬牙道:“飞鸽传信,明日宴席延迟!”
“是。”
昨夜南珠知道云初将她的奶茶端给沈燕白后,心中忐忑不安。
沈燕白毕竟是松云居的主人,她给他身边的人做了吃的,却没给他做,不太妥当。
于是又一大早起来去厨房做早膳。
门口遇到云初,她问:“爷用完早膳了吗?”
沈燕白不准将昨晚事宣扬出去,云初忍住没告诉南珠,心虚地摇摇头:“爷没胃口,在书房办公。”
昨夜沈燕白几乎一宿没睡,早上胃口尽失,一早就去了书房。
长桌上有几款布料,是明年开春主要售卖的料子。
南珠敲了门,得到允许后端着盘子进去。
“爷,您前日里醉酒伤胃,我给您熬了银耳汤。”
沈燕白将桌上的布料卷作一旁,好整以暇打趣她:“今日送来是不是迟了些?”
南珠咬着牙,见他戏谑模样,红着脸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昨天忙忘了。”
知她是心虚,沈燕白没拆穿她,先尝了一口,吃出不对劲来:“是什么做的?”
南珠道:“是羊奶和银耳,奴婢还放了红枣。”
沈燕白眉心狠狠一跳,捂着嘴咳了起来,模样甚是惨烈。
南珠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赶紧给他拍背顺气:“爷是不是呛到了?”
一颗心高高提起,南珠紧张到手心冒出冷汗。
糟了,爷要是吃出个什么好歹来,十个她也不够赔,以后再也不给他做吃食了!
沈燕白瞧她,俏眉紧锁,目露担忧,不想她竟如此关心他。
他心神荡漾,可惜胃里又翻江倒海,他握拳忍痛,告诉她实情:“我不能喝羊奶。”
“啊?”南珠没想到竟是这样:“爷昨晚不是还喝了奶茶?昨夜有哪里不适吗?”
沈燕白嘴硬:“只是腹痛。”
“现在痛吗?”
南珠担忧地看向他腹部,又急急瞧他面色,不小心撞进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清亮又深邃。
沈燕白与她那双圆眼睛一对,嗅她温柔香,比任何药都好使,心坎里热乎乎的,只知美人她比花娇,哪有甚么腹似刀绞。
南珠见他只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真的十分害怕。
他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大老爷,她只是一个生死不由己的小丫鬟,害他吃坏了身体,老夫人若是知道了把她打死怎么办?
她急的眼圈儿红,就要哭似的:“爷这是怎么了?”
不会吃傻了吧!
沈燕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没什么,只有点疼。”
“要不传大夫来瞧瞧吧?”
说着,南珠掉出眼泪来。
沈燕白替她拭去泪,压下将她搂进怀中的冲动,柔声道:“怎么哭了?”
南珠泪眼婆娑:“爷身子金贵,吃坏了身体,再落了病,我就死翘翘了。”
“我好端端的,你怎么咒我?”沈燕白竟不知女子掉起泪来会没完没了,从袖笼中拿出手帕,擦掉南珠脸上泪水,放轻了声音半哄着:“怪我前日喝酒伤胃,这才严重些,你若不放心,扶我去软榻歇歇。”
他拿出一本书,递给她:“你守在一旁给我念书罢。”
南珠吸着鼻子接过来翻看几页,心里想着怎么让爷换个陪法,却听沈燕白轻咳几声,提醒她:“拿倒了。”
南珠闹了个大脸红,书重重放回去,只得实话实说:“爷为难人,我不认得字。”
沈燕白不为难她:“我睡觉,你随便做什么。”
南珠欣然接受,正好她可以做些私活。
—
“南珠,南珠。”
这日,天还没亮,南珠悄悄出了松云居,去了花园一个偏僻角门。
门旁边的石头后面,有个圆头圆脸的小丫头探出脑袋小声喊她。
兰花和南珠一样,是做粗活的小丫头,因为不够机灵,也经常被夫人院里的大丫鬟欺负。
南珠跑过去,和她躲在石头后面,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她:“这一批已经做好了。”
篮子里有各种绣品,云肩、手帕、腰带等。
这一批加起来可以赚到五百文,兰花负责卖和接活,南珠负责刺绣。
她出手的绣品卖相极好,这些都是别人定制的,提前付过定金,待兰花送出去后只管收剩下的钱,她和南珠对半分。
大夫人隔三差五要吃德丰楼的点心,差兰花出去买,每次排队要排将近半个时辰。遇到要接活的日子,兰花天不亮就出门。
她们已经做了两三年,荷包里赚了不少银子哩。
“这里面还有个斗篷,是松云居的燕少爷赏赐我的,我洗干净绣了新花样,你拿去卖了,这斗篷料子金贵,定值不少钱。”
“大爷对你可真好。”
兰花把这些仔细东西收好,还悄摸摸告诉南珠一个好消息:“南珠,我马上可以回家啦。”
南珠不由得震惊:“你哥哥来赎你来?”
兰花点点头,满眼都是笑的样子:“我娘说哥哥在扬州受人看重,当上了药铺的掌柜,很快就会把我赎出去,让我再耐心等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