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姜云舒就被一阵夸张得近乎刺耳的吆喝声从睡梦中惊醒。
“哎呦!我的好女婿啊!”
林清莲的大嗓门穿透薄薄的窗纸:“这大凤凰牌自行车!这锃亮的蝴蝶牌缝纫机,这红灯牌收音机,要不说我家云舒有福气呢,姑爷对她这么好!”
姜云舒一个激灵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
陆时安?!这么早?
听声音,的确是的,因为林清莲又故意把嗓门提高了八个度,生怕别人听不到。
狠狠炫耀了一通,向全村宣告了这份体面又丰厚的彩礼后,林清莲这才心满意足的把陆时安迎进了屋。
“女婿你先坐,我去叫姜云舒那个死……那丫头起来。”
林清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破天荒的没骂她,只是嘀咕着:“你可快点吧,这懒骨头,嫁过去以后怎么伺候公婆?”
说完后,她自己打了个哈欠出去了。
姜云舒瞥了眼窗外刚泛白的天色,嘴角抽了抽,这才应该只有五点吧,鸡都没叫呢。
正纳闷着,就听见外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林婶,婚礼定在五天后。”
“啥?五天后?”
林清莲明显被惊到了:“这,这也太快了吧?”
“云舒要求的。”男人语气平静。
姜云舒正在梳头的手一顿。
嗯???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提过要着急结婚的事儿啊?
林清莲似乎干笑了两声,又随意尬聊了几句,虽然陆时安挺有礼貌的,但她好像也受不了和惜字如金的军人聊天,忙不迭借口做饭溜了。
姜云舒匆匆洗漱完毕,整理好衣着,来到堂屋。
只见陆时安正襟危坐,身姿挺拔如松,身上的军装笔挺整洁,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他似乎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姜云舒。
姜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疑惑与惊讶,走过去,在男人对面缓缓坐下。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什么时候要求婚期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但心里却觉得有些憋屈,这么着急显得她好像多恨嫁似的。
五天?
这婚期也定得太着急了吧!
她之前说的是结婚后希望能尽快随军,可没说要这么快结婚啊!
陆时安微微皱眉,解释道:“我打电话问了,结婚申请审批最快还需要五天。”
见她一脸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又补充了一句:“若你想更快结婚,我可以先带你去镇上……”
“不用不用不用!”
姜云舒一听,赶紧连连摆手:“那个,就五天吧!”
顿了顿,她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不过,你结婚后不是有婚假吗?咱们放假的时候也回部队吗?”
陆时安目光认真地看着她,语气诚恳地说道:“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听你安排。”
姜云舒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暗自思忖,自己昨天是不是表现得太急切想要随军了,这才让陆时安误会,以为自己也想尽快结婚。
不过,这种被人认真对待,所有事情都以她的意愿为先的感觉,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对了,你这么早来干什么?”姜云舒又忍不住问。
“亲自回部队打报告会快一点。”
陆时安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怪不得这么一大早就来送彩礼了,姜云舒看了一眼院子里那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心里莫名有些心疼。
这些彩礼可花了不少钱呢,不行,得找个机会把这些东西都顺走,可不能便宜了林清莲。
陆时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突然问道:“不喜欢?”
姜云舒回过神来,摇头,轻声道:“没有,是很喜欢的。”
她是真的很喜欢,不过喜欢的并不是东西,而是这份珍重。
上一世,即使有林清莲闹高彩礼,周家也只是敷衍的勉强找来了一辆二手车和缝纫机。
而且因为这件事,周世山还多有微词,说她是农村姑娘里最金贵的。
最后,二人的婚礼酒席也极其简陋,只是为了做个样子,收些礼金罢了。
陆时安点点头,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
“好,早点回来……”姜云舒下意识地说道。
话一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声说得太过亲昵,像极了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
陆时安顿时红了耳垂,立即别过脸,扶正军帽,大步流星的走了。
男人走后,姜云舒把起床的二丫叫了过来,跟林清莲说要去市里。
林清莲一听没人干活了,当然不同意,张嘴就骂了两声。
姜云舒见状,不慌不忙地掏出五块钱递给她。
林清莲眼睛一亮,立马就改变了态度,不过,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狐疑,问道:“你哪来的钱?是不是上次我给你的嫁妆钱没花完!”
“陆时安给的。”
姜云舒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又哄了一句:“我们回来给你带雪花膏。”
林清莲顿时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难得大方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两人坐了一个拖拉机前往市中心。
二丫怯生生的攥着姐姐的衣角,她小小的前半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集市,此刻心跳如擂鼓,又紧张又期待。
路边的白杨树飞快后退,当远处出现密密麻麻的楼房时,她惊得张大了嘴。
“姐!”二丫喃喃道:“那些房子咋能垒那么高,不会塌下来砸着人吗?”
姜云舒被她逗笑了:“傻丫头,这叫钢筋混凝土,你好好学习,以后就知道了。”
下了车,二丫的布鞋踩在水泥地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马路上叮铃铃的自行车此起彼伏,汽车也一会儿就有一辆,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穿着时髦的女郎,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街对面爆米花炉子炸开一团白雾,甜香顿时弥漫了半条街。
姜二丫吓得一头轧进姜云舒怀里,又忍不住探头看那雪堆似的米花。
姜云舒忍不住笑了笑,带她走过去,从包里摸出五分钱硬币:“同志,来一包。”
“好嘞!”
姜二丫颇有些不好意思,涨红了脸摆手:“姐,我不饿……”
姜云舒却直接把牛皮纸袋子递给了她:“尝尝。”
转过街角,就是国营饭店,玻璃橱窗里挂着一只油光水滑的烤鸭,二丫看的移不开眼。
反正坑了大房不少钱,姜云舒当即决定带二丫开个荤。
看姐姐领着她往里走,姜二丫死死抓住她的衣角,紧张的不行:“姐,这里面肯定可贵了吧!”
“放心吧。”姜云舒摸了摸她的脑袋,转头坐下喊来服务员。
听完姜云舒报的菜名,姜二丫瞪大了眼睛,手指不自觉绞紧了衣角。
半只烤鸭,一盘红烧肉,一盘素炒时蔬,两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这这这这这!就是过年家里也舍不得置办这么金贵的吃食呀!
点餐的服务员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她们几眼,手中钢笔刷刷记着:“同志,一共四块五毛八,一斤四两票。”
姜云舒利落的数出几张票子。
说实话,姜云舒每次掏钱时都有种做梦似的恍惚感,这个时候的物价,也实在太低了!
她那爽快劲看得姜二丫心头直跳,眼睛瞪的溜圆。
想来,姐姐要嫁的那位姐夫必然对她是极好的,姐姐可真厉害!